别看他们身份尊贵,好似风光无限,许多事情却又如履薄冰,身不由己。秦御看似跋扈嚣张,可大事儿上却清楚的很,绝不会授人以柄,先前严惩王卫勇,说起来也是公正的。
秦逸叹了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重重握了握秦御的手,吩咐道:“去准备马车,让人立刻进城采买冰块。大军开拔!”
待秦逸离开,宋宁伺候秦御起了身,方才问道:“大将军,大军就要开拔,顾姑娘怎么办?”
秦御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却道:“什么怎么办?岂能因一个女子,耽误了大军行军?再说,她是在军营受的伤,若然送回去,寻常大夫岂熟悉箭伤?自然要负责到底,待军医治好了她的伤再说。”
宋宁闻言心思略动,却道:“军营之中适合载人的马车不多,先前因大帅受伤,倒是准备了一辆,如今刚好为大将军所用,旁的马车,都是装载军备物资的,并不适合乘人。要不,大将军委屈一下,将顾姑娘和大将军安排在一辆马车上?”
宋宁试探着说完,垂着头,却翻着眼瞄着自家主子。
秦御岂能听不出他的试探来,顿时便瞪了宋宁一眼,眼刀锐利,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揣测主子?连一辆马车都寻不来,本王要你何用?下去领十板子,再说没有马车,便不必回来听命了!”
宋宁马屁拍错了地儿,得了主子十板子赏,哆嗦了下,再不敢多言,转身而去。
顾卿晚再度醒来,只觉身下摇摇晃晃,头晕脑胀,抬了抬头,一时间闹不清自己身在何方,她动了下身子,肩头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顿时便倒抽一口冷气,脑子一清,想起了所有来。
“姑娘你醒了啊?你可要喝点水?”
旁边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顾卿晚抬眸望去,这才注意到,自己如今是躺在一辆马车上,且这马车正在行进中,而说话的是个瞧着十二三模样的姑娘,此刻正跪坐在马车一角,守着个小茶几,正关切的看过来,很是机灵的样子。
顾卿晚愕了下,这才拧眉道:“我这是要去哪里,你是谁?”
那婢女福了福身,方道:“我……不对,婢子……婢子叫王冬儿,是洛京知府孙大人买来的丫鬟,孙大人买了婢子,给婢子改名为如意,便让人将婢子送来了姑娘这里,说是送给姑娘做婢女,这是婢子的卖身契,还请姑娘收下。”
她说着就从怀中摸出一张契纸来双手呈给了顾卿晚,顾卿晚愈闹不清状况了,并未接那契纸,额头上两根青筋突突直跳。
她现在恨死了那孙知府,若非是他,她何至于会被秦御误会,生出强吻的事来,又如何会被胁迫着到了军营,落得如今挨箭的地步?
她拧了眉,道:“你们孙大人呢,为什么要将你送给我?马车是要去哪里?”
如意明显感觉到了顾卿晚对自己的排斥,咬了咬唇才道:“姑娘受了箭伤,不能挪动,现在还在大军中,随大军凯旋,马车自然是要进京的。因为大军中没有女子,姑娘行动不便,这一路需要人照顾,所以孙大人听闻后才到人市上买下了婢子,将婢子送进了军中来,特意送给姑娘。孙大人还吩咐婢子,以后跟了姑娘就是姑娘的人,要好好照顾姑娘。”
且说顾卿晚出事时,孙知府并不在军营中,反倒在城中茶楼里和前来送行的官员一起与秦逸寒暄客套,后来还是崔师爷跌跌撞撞的跑去,将顾卿晚的事儿说了。
孙知府一听惹了祸事,且秦御将受伤的顾卿晚亲自抱进了军帐,宣军医治伤,便一心想着弥补,当时便猜着顾卿晚会随行进京,慌忙派崔师爷去买了个丫鬟,又送进了军营。
彼时,宋宁正为安置顾卿晚犯愁,孙知府送来的丫鬟和马车,立马便派上了用场,自然是接了下来,故此,才有了此刻这一幕。
顾卿晚听闻马车正随大军凯旋进京,顿时哪里还躺的住,急的撑着身子便要起身,一时扯动伤口,人没坐起来却脸色煞白的又跌倒了回去。
“姑娘!”如意惊呼一声,忙跪行过来用毛巾给顾卿晚擦拭汗水。
顾卿晚推开她的手,却急的冲外头大喊,“停车!停车!”
她身子虚弱到了极点,一番折腾,喊出的话,声音很小。也不知是外头车夫就没听到,还是听到了也不在意,马车依旧滚动的飞快。
顾卿晚眼前一阵黑,一把拽着如意的手,道:“你去,让马车停下,我要回家,我要见燕广王!”
如意见她神情激动,不敢违抗,忙连声应着,爬了出去。
马车门被打开,顾卿晚才看到,这会子外头天色竟然已经黑了,车角挂着两盏琉璃灯,被夜风一吹,悠悠晃动。
马车停了下来,外头似有跟在马车旁的兵丁听了如意的话,前去禀报。
顾卿晚想着在家等着她回去的庄悦娴,心中焦急,咬着牙,慢慢的坐了起来,浑身冷汗的靠在了车壁上喘息不止。
她刚靠好,如意便钻进了马车,道:“姑娘且稍等片刻,已经有人去通报大将军了。”
她说着,给顾卿晚倒了一杯水,送到了顾卿晚的唇边,又道:“姑娘还是躺着吧,这样会牵到伤口的。”
顾卿晚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水,外头便响起了马车轮子压过地面咕噜噜的声音,好像有辆马车靠了过来,接着顾卿晚便听到秦御的声音。
“何事?”
那声音隔着马车,却也很是清晰,顾卿晚示意如意将车窗推开,又令她扶着自己靠到了窗边,折腾了一身冷汗,望去却见外头并排停靠着一辆乌棚马车,车窗竟然紧紧关着,里头透出灯光来,却并不见秦御的身影。
顾卿晚气了个倒仰,却又怕惹怒了秦御,愈回家无望,勉强压了压火气,方才好声好气的道:“王爷,我家大嫂还在家中等我归家,王爷可否让人送我回去?”
对面的马车中,秦御背上受了伤,缠着绷带,便没有穿衣裳,精瘦的窄腰上也落着两条鞭痕,因恰好划在腰部和臀部的起伏处,大抵是包扎不便,索性只洒了药粉,下头的稠裤便裤腰往下拉扯的厉害。
他趴在软榻上,长松散落在身侧,侧脸对着窗户,略抬起身子,那动作和姿态,顿时便将整个身体曲线显露了出来。
宽阔缠绕绷带的肩背,流畅紧窄的腰肢,翘起的臀部,甚至因稠裤滑落,露出一点阴暗的缝隙,下头是因平摊着,而更显修长的双腿。
随着抬身,线条紧绷,有细密的汗遍布在坦露的肌肤上,出油亮健硕的光泽,整个人便像一头慵懒卧着,却又随时警醒的养伤的豹。
听闻顾卿晚的话,他略拧起了眉头,俊美妖冶的面庞上闪过阴郁气恼之色,支在双肩前的双手也握成了拳。
他觉得对面马车里的女人当真可恶,受了重伤,刚醒来竟然就折腾着要离开!
难道呆在这里不好吗,现如今满军营都知道她是他的女人,她竟然云淡风轻的说要离开!
想到顾卿晚晕迷前,揪着他的衣领,牙尖嘴利吆喝的那些话,秦御觉得自己若是跟她说不行,她一定有更多的话,堵的他哑口无言,驳的他颜面尽失。
想到那夜生出的误会,最后证明是他自作多情欺负了她,再想到今日在军营,更是他军中出了纰漏,在他眼皮子底下闹出这样丢脸面的事。最后倒好,满大军的兵丁将士险些被个柔弱女子烧了军备,秦御便觉丢人现眼。
“果然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兵,做大将军的自以为是,狂妄自大,就会冲女人逞英雄,底下的兵便也蛮不讲理,毫无军纪,欺凌女人。”
顾卿晚的话再度回响在耳边,秦御平生就没这么丢脸丢份过,好好的话到了嘴边,突然又憋了回去,浑身的焦躁,脸上腾起一层红晕来,又不会好好说话了。
故此,他有些沉冷的轻哼了一声,答话道:“呵,你大闹我征南军营地,差点火烧大军军备,此事儿莫不是已经忘记了吧?你做下这等胆大包天,令我征南军颜面无存之事儿,还想一走了之?”
秦御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也难掩气急败坏,顾卿晚听的一惊,瞪大了眼睛。
听这厮的意思,难道还要将她治罪不成?
顾卿晚咬牙拧眉,正要争辩,却听那边车厢又传来了声音,道:“你在军营中受伤,此刻离开,岂不让世人耻笑我征南军欺凌孤女?还是顾大姑娘就打的是这个主意,想要败坏我征南军的名声?”
顾卿晚听的双拳微握,扬声道:“王爷,家嫂还在等候,我虽有冒犯之处,可那也是迫不得已,也是因为……”
“大军行进,可没多余的人力物力专门送顾大姑娘回家。顾姑娘若然一意孤行,自可现在下车,孤身离开,本王不会阻拦。”
车中,秦御言罢有些仓促的用脚踢了下车厢,马车顿时便滚动着,越过顾卿晚所乘的车厢,径自往前去了。
挨了板子的宋宁还尽职的骑在马上,护卫在侧,听闻马车中秦御传出来的话,禁不住抬手抚了抚额。
他是愈不明白了,自家将军明明严惩王卫勇等人,其中有为顾家姑娘撑腰做主的意思,为此,不惜自己还挨了五十军鞭,弄的现在还躺在马车上起不来身。
明明是不想让人家姑娘走,关心人家姑娘的伤势,扣着人不放,这会子嘴巴怎么就半点不留情,这么毒,人家姑娘哪里会领半点情啊。
这不是白挨了五十鞭子嘛,宋宁瞄了眼窗口的顾卿晚,那姑娘的面色没看清,却瞧见一双恨意闪烁,晶亮的明眸。
主子啊,这样真不行啊,宋宁顿时叹了一声,驱马赶了上去。
顾卿晚眼睁睁看着对面的马车离开,却是张口结舌,气的牙关紧咬。
这会子天色都黑了,照大军这行进速度,该是已经离洛京城几百里外了,休说她此刻身上有伤,根本就动弹不得,便是没伤,她一个孤身女子,也没路引,也没盘缠,手无缚鸡之力的,也不可能孤身离开啊!
这人分明是不肯放自己走,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卿晚又急又气之下,头脑昏昏沉沉,差点没再度晕厥过去,如意瞧她不大好,忙将窗户关上,扶了顾卿晚躺下。
是日夜,大军驻扎在一个山谷之中,顾卿晚正用膳食,军医便来了,又把了一回脉,调整了方子,留下一瓶金疮药,吩咐如意稍后给顾卿晚换药。
顾卿晚这才想起先前治伤的事情来,当时好似她情绪激动,并不是自己晕倒的,是秦御那混蛋将她劈晕的!
后来迷迷糊糊的她知道拔箭时那股剧痛,更知道有人从身后囚着她,抱的死死的,令她半点都挣扎不得,疼的狠了,好像是咬了哪里一口。
想着这些模模糊糊的事情,顾卿晚便愈眉头紧拧了起来。低头看了看伤处,肩头的伤口离胸前也不过一指距离。
这么说,自己是又被某人给看了?
胸中一口郁气儿堵闷,顾卿晚也没了胃口,让如意收拾了膳食,便打了她前去煎药。
马车中安静下来,顾卿晚躺在软榻上,却心情极度烦躁。一时想着秦御也不知究竟何意,一时又想着庄悦娴在家该急死了,一时又想要是秦御一直不放人,她进京后该当如何。
“吱吱。”
车窗外突然想起两声叫,不待顾卿晚反应,兔兔便用小脑袋拱着窗缝往里挤进了头。窗户本就没盖好,倒叫它一下子钻了进来,一个没站稳,仰头便栽了下来,恰落到了顾卿晚的双腿间。
兔兔一咕噜爬起来,吱吱叫个不停跳上了顾卿晚的膝头,又几下蹦到肩头,用小脑袋蹭顾卿晚的脖颈,用小舌头不停舔弄她的侧脸。
那夜因秦御的冒犯,顾卿晚连带把兔兔也给恼上了,可它一个小动物,顾卿晚还不至于小气的一直记恨上,这会子早便没了气性。
被兔兔又拱又舔的,皮肤痒痒的,不觉便笑了出来,心想,那么可恶个人,偏养了这么可爱一只宠物,也算是奇事一件了。
兔兔舔弄了顾卿晚两下,却是扑到了她的手边,将衣袖拉扯上来,露出顾卿晚的手腕来,绕着手腕吱吱叫了两声,又跳到了她的胸前,抬手一指那处绑了绷带的伤口,吱吱又叫了两声。
顾卿晚想了想便明白了它的意思,笑着抬手,道:“你是说,我的这里快有花蜜了,让我将花蜜涂抹到伤口上对不对?”
兔兔听顾卿晚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高兴的在她胸前打了个滚,连连点头,又俯下身子趴在那伤口的边缘,对着伤口处呼呼的鼓着腮帮子吹气儿。
顾卿晚前世受了伤,沈天王和余美人也会给她吹吹,这会子瞧见兔兔努力的往伤口吹气,琥珀大眼里都是心疼之色,简直人性极了,顾卿晚心头不觉又柔软又酸辛,眼眶微热,唇角却笑意愈明显了。
方才被秦御气的心肝肺都疼,憋闷的喘不过气儿的感觉也好多了。
顾卿晚试验过,那玉莲花的花蜜能够祛疤,对愈合伤口有奇效,故而得了兔兔的提醒,待得花蜜渗出来,她便偷偷将花蜜掺进了军医留下的药膏中。
因不知道这东西的效果到底是个什么程度,怕加进去一整滴,第二天伤口直接愈合了,反倒被当成妖怪,故此顾卿晚就掺了半滴,其它的被兔兔舔了去。
如意回来后,给顾卿晚换了药,大抵是玉莲花的花蜜起了作用,伤口竟然当即便不怎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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