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正月里帝都贵胄接连两场丧事,使得喜庆的氛围大是消减。
卫盛仪中年丧妻也还罢了,到底只是臣子,照着规矩办就成。然而纪王太后的逝世却让整个帝都都陷入了暗流汹涌之中。
从纪王府吊唁归来,苏夫人进了上房,挥退左右,只留了陶嬷嬷伺候——门才关上,苏夫人就恨得重重一击案,咬牙切齿的道:“邓氏贱人!安敢如此欺我沈氏!”
陶嬷嬷劝慰道:“夫人请息一息怒,纪王殿下生性纯孝,如今也是被瞒在了鼓里头。若殿下知晓内情,岂会为邓氏所利用?”
苏夫人冷笑着道:“你懂什么?纪王向来对王太后言听计从,当初底下人送的两个美姬,哄得纪王把秀儿都冷落在旁,甚至听信两个不上台面的侍妾的话怀疑秀儿不贤!可王太后只一番语重心长的训诫就让纪王把那两个侍妾送了人!在这件事上我虽然感激王太后,然而后来秀儿还都省亲,我也特意告诫了她——王太后对她的夫婿影响……甚大!”
“你想现在王太后是‘病逝’,死的这样凑巧这样突然,除了是被邓氏说得砰然心动,打算用自己的一死为儿子争取一个留京取代太子的机会,还能是什么?!”苏夫人咬了咬唇,道,“王太后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纵然生前担心纪王不允,没有告诉纪王,难道会不留下来书信或口信让纪王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吗?”
“圣上子嗣众多,太子之母乃是皇后,又有极得上意的嫡妹清欣公主殿下。”苏夫人冷笑着道,“纪王呢?打从十六岁就携母去了封地,连每年回来一次的机会都没有!就凭着邓氏一番天花乱坠的描绘,这母子两个……真是蠢极了!”
陶嬷嬷不知道沈藏锋先前禀告给沈宣的事情,还道苏夫人只是单纯的担心女婿贸然卷进夺储的旋涡里去,到时候拖累了二小姐沈藏秀不说,没准连沈家都脱不了干系,就提议道:“或者夫人寻个机会与二小姐说一说,让二小姐向纪王殿下进言?”
“那个位置谁不想要?纵然纪王后与纪王说了,恐怕纪王也未必听得进去。”同一时刻,前院的书房里,沈宣眯着眼,缓抚须髯,听着手下幕僚们的讨论。
说这句话的人不过二十余岁,容貌俊朗身材高大,眼角眉梢带着玩世不恭之色,正是沈藏锋亲自招揽的幕僚年苼薬。他漫不经心的拿茶盖撇着茶沫,道,“何况大丈夫行事,岂容后院妇人说长道短?尤其是这样的大事!所以在下认为此事即使告知纪王后也于事无补,没准还容易走漏风声,不如不说!”
“乐木此言差矣。”一位年长的幕僚却摇头反对他的意见,“邓贵妃岂非妇人耶?但此事却因贵妃而起!乐木先生岂可轻看妇人之能?在下却是建议先请纪王后劝说纪王从中脱身,若纪王执迷不悟,再作计较!”
两人意见相左,听取的沈宣和沈宙却都不作声,其他的幕僚商议了一番,有人支持年苼薬,有人支持那年长幕僚。这时候支持那年长幕僚的人里就有一人出来道:“纪王后乃是阀主嫡亲爱女,纪王亦为阀主之婿,纪王向来对阀
主十分尊敬,纵被邓贵妃一时迷惑,然而……”
“然而纪王太后都死了。”年苼薬用嘲弄的语气道,“若非对邓贵妃深信不疑,纪王太后何必放着好好的王太后不做,却在正月这样的喜庆日子死在热闹的帝都里?”
之前那人不服,反驳道:“纪王不得圣上宠爱,贵妃说得再天花乱坠,待纪王冷静下来,必然厌恶贵妃!到时候记起母仇,只有痛恨贵妃妖言迷惑王太后的道理。”
年苼薬哂道:“自古以来,难道个个至尊都是先帝爱子承位?何况所谓骑虎难下……在纪王看来,纪王太后乃是舍出了性命为他铺路!你若为人子,生母为你这样牺牲,你岂能辜负了生母的一片心意?此时此景你会听得下去岳家的劝解吗?”
那人语塞,其同伴又出来道:“乐木之意,是不告诉纪王夫妇?那我等又该怎么做?”
“阀主应该立刻称病才是。”年苼薬淡淡的道。
这话让众人都是一愣,沈宣也停下了抚须的动作,道:“敢问年先生此言何意?”
“邓贵妃只靠自己定然不可能说服纪王母子,”年苼薬似笑非笑的道,“必定也是借用阀主威名的,阀主此刻不称病,万一纪王殿下上门来请求阀主襄助……毕竟纪王乃是阀主爱女的丈夫,阀主若是答应,不合臣子之道;若是拒绝,恐怕伤及翁婿之情,也使纪王后在夫家、娘家之间为难。所以,莫如在纪王登门之前装病!”
众多幕僚彼此对望,神色之间都有点颓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