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郑雅与小刘氏亲自登门、还送了一块泥坯所要转达的事情并非虚言,因为就在当天下午,宋老夫人也接到了卫郑音派人昼夜兼程送来的信笺,信中用急切而恼怒的语气描绘了帝都这场拦轿喊冤的经过——
那所谓的凤州庶民在帝都最为繁华的朱雀长街上哭着喊着拦下了下朝时的司徒卫崎仪仗,引得无数闲人伫足观望。
重点是,当这庶民哭喊着让卫崎下轿后,卫崎身边的小厮道了一句卫崎的身份,意在让那庶民知道如何行礼。不想小厮只提了一个卫字,之前还拼死冲过侍卫要递状纸的凤州庶民却立刻脸色大变,支吾几句,竟是立刻收了状纸想溜走。
这样的反常谁不疑心?而且卫崎难得在街上露面,断然没有就这么让人说拦就拦说走就走的道理。于是长街上,众人好生欣赏到一场“庶民千里迢迢进京状告凤州卫氏、却不仔细撞在了同样是卫家之人的卫崎手里”的戏码。
……一向非常“尊敬”卫焕的卫崎当然不会相信一个庶民的话,他没听完那庶民的话,就极为愤怒的痛斥对方胡说八道,竟敢如此污蔑重臣嫡孙女、甚至于要当街将那人打死!不想那庶民起初战战兢兢,被这么一吓,反而豁了出去,被卫崎下令按倒受杖时,竟是大声将自己在林中目睹卫长嬴名节有损的一幕、从而成为了瑞羽堂的追杀目标的经过仔仔细细的说来——甚至连几处树木草被的特征都描述过了!
与小刘氏说的不一样的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这庶民不曾绘出卫长嬴的容貌,倒是他嘶喊着描述了几句卫长嬴的长相,“恰好”旁边有擅长丹青的伎人,照着他的描述,“随手”画了一张……就这么流传开来。
而这幅画画完没多久,那庶民也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喊叫得附近人人皆闻,继而理所当然的在街上被卫崎的侍卫活活的打死了。
卫崎还怒火滔天的表示,再让他听到这等污蔑重臣女眷的话语,便如此人!
……可想而知,外人一直都认为卫焕当年致仕时,推荐卫崎任司徒之职,对卫崎有知遇之恩。而卫崎这些年来对卫焕的慰问也是年节无断。
既然卫崎这样偏帮着卫焕,那么打死一个状告卫焕、而且还是污蔑卫焕地孙女名节的庶民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管这污蔑是真的还是假的,横竖,卫崎要报答卫焕,真的也是假的!
但若是假的,卫崎怎的查也不查就把人给打死了?这摆明了是维护卫焕——毕竟如这庶民先前懊悔想走所担忧的一样,卫崎……不但对卫焕十分感恩,他也是凤州卫氏子弟!于情于理都会不承认卫家之女名节有损的。
所以说,这事儿……怕是很有可能是真的。
在这样的推测下,当时场面固然被卫崎镇住,事后的议论却是轰然传开!谣言汹汹,几乎是未到晚间就传遍了帝都各个角落。而且越传越是离谱——甚至于那日傍晚之前,卫郑音的妯娌有好几个特意到她房里转一圈,虽然没明说,但话里话外的就是打听这件事情。
本来别说卫长嬴臂上朱砂仍在,即使当真没有了,那也只会用卫家小姐重病之类的理由推掉婚约,决计不可能明说卫长嬴失贞之类的——这不仅仅是卫氏的体面,要知道卫长嬴和沈藏锋不仅仅是自幼定亲,三媒六证可是已经走得只剩亲迎这一道,论起来卫长嬴早就算是沈家人了!
也就是说,若卫长嬴为歹人所害,丢脸的是卫家与沈家。瑞羽堂这两年式微,沈家却不然。再说瑞羽堂再式微如今也是卫氏本宗嫡支,大家子的女眷受了侮辱,暗地里报复归报复,明面上那绝对是忌讳。
现在一出拦轿喊冤的闹剧不但让还没上京的卫长嬴在帝都声名狼狈,甚至还叫这几年来在帝都风头极劲的沈藏锋亦成了笑柄!
沈家当然要打人来凤州盘问了!
宋夫人气得全身抖:“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卫崎老儿!卫郑雅这歹毒的东西!对个后辈女孩子也这样赶尽杀绝、无耻造谣……就不怕作孽多了合家都不得好死吗?!”
“怕什么?”宋老夫人面沉似铁,却还冷静,淡淡的道,“这两边造下好大的谣言,言辞凿凿的坐实了长嬴贞洁已失的名头。但长嬴清白仍在,这是真的,真的假不了!”
宋夫人哭了起来,拿帕子遮住脸,伤心的道:“母亲说的这个我哪里不知道?只是经这么一闹,长嬴的闺誉到底有损,先不说这还没过门,就叫夫婿没了脸,往后夫家会怎么看她?就说她到了帝都,那些个女眷们来往,都会说出些什么话来?那些心思恶毒的人岂不会说,一般的大家闺秀,怎么旁人没出阁时安安静静外头都不知道,就她传出这许多是是非非——可怜我的儿,清清白白的却要受这样的嘲笑与议论!”
“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情。”帝都那么远,宋老夫人有千灵百巧却也没法隔这样遥远的距离继续把孙女庇护得风雨不透,无奈之下,只能往好处想,“好在这孩子也不是性.子软的人……咱们把陪嫁的人安排些能干的,多少帮衬她一些。而且长嬴身子骨儿向来好,沈藏锋……既然武艺过人想来也是健壮的,过门之后熬上一熬,有了子嗣,苏秀曼也会维护她了。苏秀曼也不是好欺负的!”
“长嬴好好儿的回来了,却要背这样的名声!”宋夫人怎么想怎么替女儿感到抱屈,“她还是为着长风才晚了几日回来的!这孩子如此友爱兄弟,不惜牺牲自己……现下竟被那些个歹毒东西害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