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嬴正疑惑于这陌生的使女打哪里来的,就见陈如瓶已经夹脚走了进去,忙也跟上。三人默不作声的走到廊上,陈如瓶才转头问那使女:“五公子回来了,闻说大小姐这两日睡不安稳,所以先过来看看……夫人还在里面吗?”
“婢子贺五公子平安归来!”那使女先向卫长嬴一礼,复道,“夫人方才乏着,大小姐命人先送夫人回去了。”
“如此也好。”陈如瓶似乎也不愿意撞见宋夫人,闻言神色一松。
卫长嬴虽然疑惑于自己院子里多出了不认识的使女,但更惦记着弟弟,见陈如瓶问完了话,就先向内室走去。
推开门,就见西窗下,卫长风穿着半旧不新的家常袍服。许是才沐浴过,长散在榻上,虽然是披头散,但他却是正襟危坐于榻几之后,聚精会神的看着面前的一本典籍。
室中除他之外,空无一人……空荡荡的院宇,全然不似从前一天到晚都能传到墙外的欢声笑语……绿衣和绿墀许是死在林中了,绿房和绿鬓,还有四个朱字辈的小使女,以及乳母贺氏……
卫长嬴看着只有弟弟的内室,有片刻的茫然,这时候卫长风正好翻页,听到门开,下意识的投来一瞥——顿时全身一震,竟一把将几案都推翻了,失声叫道:“大姐!”
“大小姐与五公子先不忙叙话!”紧接着跟进内室的陈如瓶沉声打断了姐弟两个试图询问近况的话,急急道,“婢子已让琴歌去预备浴房……五公子快快与大小姐换了衣袍,敬平公世子妇过会怕就要来了!”
卫长嬴怔道:“她过来做什么?”原本她虽然不喜欢卫长娴,但对小刘氏这堂伯母倒没什么看法,也算尊敬。可从卫新咏那儿知道了这次遇袭根本就是小刘氏从族侄那里套了话……也许根本不必套话,既然这回的事情顾皇后也有份——邓贵妃吩咐了嫡亲侄儿邓宗麒,顾皇后许了刘家太子妃之位,那么刘希寻也非常值得怀疑了。
现在听说小刘氏来,卫长嬴也叫不出堂伯母来。
卫长风和陈如瓶的脸色一样不欢迎小刘氏,陈如瓶冷笑着道:“自五公子先回来后,敬平公府差不多每日都要派人过来探望一回!来的还都是敬平公世子妇或二小姐这些女眷,老夫人令人成日在这院子里熬着药,借口大小姐病情沉重,需要完全静养才堵住了她们到榻边探望的要求。但敬平公府碰了一次壁,又想到介绍大夫过来……好在如今大小姐回来了,今日便见一见敬平公世子妇,好叫她们死了心!”
敬平公府这样不甘心颗粒无收,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在卫长嬴这儿捅卫焕和宋老夫人一刀了。事情紧急,卫长嬴姐弟自是无暇分说经过,卫长嬴立刻到屏风后去解下外袍。
陈如瓶跟到屏风后服侍,她替卫长嬴解衣的手不易察觉的颤抖着,惹来卫长嬴疑惑一瞥——因着如今才是初秋,卫长嬴所穿的衣物并不多,很快就脱下外袍递给陈如瓶,示意她拿出去给卫长风……只是陈如瓶却没走,她抱着袍子,沙哑着嗓子道:“大小姐这边的簪子歪了,许是被斗笠碰的,还是先摘下来罢,免得一会掉下来摔着!”
卫长嬴不疑有她,抬手摸上鬓间——她手一抬,中衣的袖子自然滑下,露出赛雪欺霜的一截小臂,臂上,一点嫣红的守宫砂,鲜艳欲滴。
看到这一幕,陈如瓶不动声色的长出了口气!
卫长嬴代替弟弟跟着一群陌生男人走了又回来,到底生了什么事情,不仅仅外人会恶意的揣测,自己家里人又何尝不担忧。尽管之前在老夫人跟前卫长嬴神色还算平静,可……可这么大的事儿不确认一下又怎么能放心?
只是若卫长嬴当真……再委婉的询问,岂非再次往她心上捅刀子?即使
卫长嬴仍是完璧,才经历生死、又是为了保护弟弟,好容易归来听了这样的询问恐怕也会敏感的认为家里人是在嫌弃自己。好在,卫长嬴虽然不像寻常大家闺秀那么文静,但大家女子都会点的守宫砂,她却是一样点上的。
陈如瓶略施小计便完成了宋老夫人交代的任务,而且还是宋老夫人恨不得拿命去换的结果,心头一块巨石落下,出门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她匆匆把卫长风打扮成风尘仆仆归来的模样,叮嘱了几句话,让他先回流华院,又叫了之前卫长嬴看着眼生的使女琴歌过来,让她好生服侍卫长嬴沐浴,三步并作了两步,赶回上房去向宋老夫人报好消息。
卫长嬴没有察觉到陈如瓶陪自己回衔霜庭最主要的目的,倒是更注意到进了浴房后所看到的使女竟然没有一个是认识的,之前在前头遇见琴歌,因为忙着看卫长风也没细问,此刻就蹙眉道:“你们是谁?这儿原本的人呢?”
琴歌上前一礼,道:“之前大小姐需要静养,院子里人太多,老夫人就打了一些。让婢子们来伺候大小姐,婢子琴歌,她们是艳歌、角歌、含歌。”
另外三名使女一起施礼:“见过大小姐!”
卫长嬴思索了片刻,心想可能是朱阑这些小使女太过活泼,怕她们守不住话,这才把人打走了,只是绿房和绿鬓还算稳重,怎么也被赶走了?难道是她们不够可靠?
而且,贺氏呢?
她便问:“我的乳母也被打了吗?”
琴歌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贺姑姑当然还在,只是姑姑日夜为大小姐担心,昨儿个了热,老夫人担心过了病气,就吩咐先送到外院去了。”
卫长嬴蹙眉:“热?”
“大小姐莫要担心,虽然贺姑姑被送到外院去了,但老夫人是遣了大夫看过的,道是养上两天就成了。”琴歌忙道,“好了一定定然还是会来服侍大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