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驿馆,长公主宗政珍强忍着怒气,连指尖都在微微颤动。
“可汗在各部族领面前,夸赞可敦您胸襟广阔,好似沃尔仑的苍空浩大廖远。特命小的带来问候,感念您在大魏皇帝陛下跟前,替可汗和乌昭达部族,求来圣上最宠爱的公主。可汗有言,他必待公主如珠玉,不负大魏皇帝陛下此番厚待。”
终于忍耐到使臣离去,宗政珍铁青着脸,一掌将托盘上盛放酥油茶的铜壶挥落出去。
太是可恨!
永庆四年春,东乌昭达可汗来京俸纳岁贡。隔月迎建安帝最为看重之太平公主为可仁,地位仅在可敦之下。
毓秀宫中,贵妃娘娘含笑看着荣慧公主盘腿儿坐在绒毯上,小豆丁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子,伊伊呀呀冲着一对儿兔子欢叫。耳旁是赵嬷嬷细细回禀今日辰时公主出嫁,盛京城里热闹场面。
“嫁得不错,不枉本宫在万岁爷跟前进言,赏了她霓裳馆作嫁妆。”oss大人原本打算以民间私制官服罪名查没霓裳馆。幸得她脑子好使,吹吹枕旁风,被皇帝挑眉抚着脑门儿夸了句“诡诈”,那男人便大方放了手。
“手上握着这么大笔银子,待得乌昭达可汗宾天,部族习俗,女人与私产,都应子承父业。”至于传了哪个儿子,乌昭达可汗至今已得十一子七女。后宫势力盘根错节,再有面上温婉贤惠,又得大魏皇帝看重的太平公主掺上一脚,想来公主殿下嫁过去不会有闲暇觉着无趣儿。
听主子这般淡然提及嫁妆一事,赵嬷嬷稍一作想,当初郡主使尽浑身解数,不惜求到老祖宗跟前也要进了后宫。如今,主子翻手间将人远嫁不说,还不甘休送了催命符咒。
乌昭达乃是蛮夷番邦,未经圣人教化,人伦沦丧,便是汗妃与大汗之子暗地苟合也非是没有。越想越觉那地儿糟污,赵嬷嬷立在后头,偷偷觑一眼贵妃娘娘娇小玲珑的身影,心里对这位越打心里信服。
御书房中,建安帝处置完政事,目光瞥见几月前被宗政珍强闯入内,激愤时袖摆扫落地上缺了一角的笔架,宗政霖抱臂后仰,凤目光彩华盛。
小东西睚眦必报,主意不小。从宗政珍手上夺了霓裳馆转眼赠了旁人,满京城里无人不知长公主贤德,竟与共侍一夫的侍妾这般和睦。
自视甚高如宗政珍,怕是从没想过由她亲手接回盛京的女人,会随了她一路风风光光嫁到乌昭达予自己添堵。
建安帝抚着托架裂口,其上斑驳错落俱是细纹。
可惜这副粉彩海水云蝠纹笔架,自此之后再无用处。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将案桌上摞着的密折逐一翻开来,细细读过。不久便闭了眼,轻轻屈指敲击御案。
两晋,时机已至。
西晋江都府。
夜宴之上,赵王仰饮尽杯中玉酿,一双鹰眼落在大殿中央覆着轻纱,半抱琵琶浅浅吟唱的乐怜身上。
这女子一身火红纱裙,轻薄衣衫下娇人儿身段儿若隐若现。尤其那双迷蒙杏眼,似喜非喜,垂眸间顾盼生辉,端的是个惹人尤物。
“卫夫人到——”随侍高声唱诺,座下群臣倏然齐齐收敛了玩乐心思,目光贪婪向殿门口张望。
“王爷。”恰似珠玉落了玉盘,女声婉转,于暮色中走出一抹莹白。
好生清丽!难怪人说赵王府卫夫人倾城之貌,盈盈如皎月。
方才还鹰目冷颜的男人骤然缓了面色,斜斜倚在榻上,冲着打断丝竹享乐,迎面而来的女人伸出了手臂。
“卫姬,何以不顾念身子,深夜过来。”环了人坐在腿上,赵王摇摇手上饮尽的酒盏,身上女人便会意伸出葱白小手,低垂着眉眼斟上半盏清酒。
“睿儿下午又气走了先生,妾身罚了他抄书。这会儿世子殿下不耐烦课业,在书房里闹腾起来,哭着要求了您予他做主。妾身担忧世子殿下哭坏了身子,只得过来寻了王爷回去劝劝。”
赵王长叹口气,拍拍她手背,方才还惦记那乐怜的心思渐渐便淡了。“却是叫你操劳。”
“王爷何出此言,您既将世子交托妾身教养,妾身自当竭尽全力,方不辜负您对妾身一番信赖。”
待得赵王牵了卫姬登辇离去,大殿里群臣面面相觑,独留中央那乐怜掐断了指甲,恨得咬牙切齿。
第二回。她已是第二回于赵王面前献艺,奈何贵人好似没将她记在心头。莫不是那卫姬两次阻挠,她早已沐得恩宠。
浴房之内,烟气氤氲。女子仰靠在岸边,双臂被左右丫头服侍着缓缓揉捏。
“夫人,您为何不留下王爷安置?方才王爷眼里,分明是有您的。”
“留得一时又如何?最紧要,切不可叫那女人入了王府。身后站着太师府,便是个歌姬,也不容小觑。今日送了王爷去玉姬房里。比起妖媚,谁人也不如她。王爷这般前后一比对,哪里还会记得方才搔弄姿的女人。”
“王府之中有妾身一人乐怜出身,已然足矣。容不得她人仿效邀宠。”她能有今日风光,暗中不知吃了多少苦楚,隐忍多少怨恨。如今能养了世子在名下,高居三夫人位份,便再不会允了或可威胁她地位之人冒然出头。
“想来玉姬也是明白人,今日成全她,明日总会加倍偿还。”
女子浅笑着撩起水珠,隔岸墙上嵌着两颗硕大的夜明珠,照得浴房通透明亮。
她名重光,当如宝珠奕奕灼华,光彩耀眼。
到手的权势,今生便是拼死也再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