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别的女人生养的儿子养在膝下。此事不妥。
建安帝抬了抬眉头,看着隔几而坐的女人只觉好笑。将随意搭在炕桌上的手臂收回,正欲起身,却被洞察他意图的赫连敏敏骤然跪倒身前。
“皇后,此举何意。”今日这女人倒是很下了番功夫。
双手紧握成拳,跪在铺了乌昭达进贡的毛皮软垫上,片刻功夫还察觉不出青石玉地面沁凉逼人。只一颗心,却是坠坠往下跌落,像是无底洞,即将被四周绝望所吞噬。
她花了多少心思在祛除牛七毒性上,执念早已深埋入骨,剥离不得。
“皇上,臣妾十六岁应选入宫。为太后娘娘所看重留下牌子,指给您做了皇子府正妃。如今六年过去,臣妾早已不复当年模样。世家嫡女的傲气消磨殆尽,最好的年华已逝,六年里得不到您眷顾,之后恐怕更是有心无力。臣妾也问过自个儿倒是哪里不能如了您心意,想来想去,”赫连敏敏肩头微微有些颤抖,“也怪不得旁人,只当是臣妾福薄,没这个命。”
宗政霖抱臂向后靠坐太师椅上。俯看去,但见这女人薄薄施了层脂粉,才觉像是有许久不曾仔细看过自己迎进门来的原配嫡妻。
男人目光沉凝,脑子里尝试回想,却无论如何记不起她进门那时候如何模样。洞房花烛那晚,喜房之中全是自丹若苑抢来的小妖精,在他身下勾勾缠缠,不情愿伸爪子挠他时情形。那时候她尚且有着身孕,身子一碰便颤得厉害,绞着他一紧一缩……
皇后娘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试图情真意切打动建安帝冷硬心肠,却阴差阳错勾起那男人对毓秀宫中慕妖女旖旎情丝。
“六年。”宗政霖低低沉吟,若有所思。那不省心的娇妞妞章和十一年选秀入府,到得如今永庆二年,算起来已有八年光景。八年才得两子,如今虽还怀着一个,这间隔还是长了些。
这胎过后,再努力些无妨。
“六年里皇上对臣妾诸多宽容,臣妾自知做了错事,心里愧疚不已。若非您仁德,尚且念着夫妻情分,臣妾早已为人所害,哪里还能如眼下这般体面占着后宫主位。”
可惜那女人不长进,莫不然倒是能够将后宫交予她打理,他更是放心。皇帝耳边是皇后娘娘自肺腑的感激陈情,心里如何想,赫连氏却是无从得知。
微微扬起头,眼看皇帝沉眸似有考量,没惹来他不耐烦恼怒,皇后娘娘暗自松了口气,能听进她说话,总比抬脚走人来得好上太多。
“臣妾才德庸碌,打理六宫事,已然觉得力有不逮。皇上,臣妾往后也没别的更多指望,只一心盼着为您诞下嫡子,尽到为人嫡妻的本分。更不敢辜负太后娘娘长久以来的期许。”
父亲曾有提点于她,贵妃能得皇上看中必有其独到之处。若她能学得三分精髓,后宫里必有她赫连敏敏立足之地。
无奈任她多番打探,那女人除了骄横跋扈,不懂规矩,能讨了宗政霖欢心,也就只剩下言行粗鄙,直来直往毫无分寸。
落得今日地步,皇后也只能试探着拣了她说话不绕弯子这点儿略做仿效。这次斗胆说开了想要个儿子,就不知他能否应下。
这与先前初一十五祖宗规矩不同。若是皇上应下,定然会时常到她宫中安置,直至中宫有子。
“嫡——子。”宗政霖缓缓低语。
“是。老祖宗曾训诫臣妾,嫡子一事切不可疏忽,与前朝大事也是息息相关。”中宫久无所出,前朝那班大臣必定各怀鬼胎。皇帝总该比她更清楚其中厉害。
腿脚跪得有些麻,赫连敏敏不敢稍动,就怕丁点儿错处惹他不快。
宗政霖低垂的眼眸,凝视赫连氏半是抬起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