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淑仪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又羞又愧,挪开了脸不敢与她对视。
彼时,杏雨见徐菁的目光没有落在这边,就慢腾腾地后退着步子想要悄悄出去喊人过来。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刚转过身准备将门打开,后颈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钝痛。
“杏雨——!”潘淑仪不由得后退几步,捂着嘴惊呼一声。
徐菁冷笑:“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
说着便以相同的手法将老夫人和周嬷嬷都打晕了,自己则换上了一身丫鬟衣裳。
“跟我出去,你要是敢多说一句话,下一刻我就要了你的性命!”徐菁拿匕首抵在她的腰上胁迫着她一步一步往大门口走去。
“淑仪?”快到大门处,却正好与刚刚回来的潘礼撞了个正着。
徐菁双眸一紧,抵着潘淑仪的匕首更近了一分,隔着衣裳,潘淑仪甚至能感觉道那锐利的刀尖在自己腰上抵出了一个小漩涡,只消再用一分力就能直直地扎进自己的身体里。
潘礼憔悴了很多,两鬓已经有些斑白,看起来仿佛只几个月的时间便老了二十岁有余。看到潘淑仪的那一瞬他是惊喜不已同时也有些手足无措,双手下意识地捏上了衣袍,嘴角尽量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你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提前说一声?这是……要走了吗?”
潘淑仪下意识地侧目看了错后半步的徐菁一眼,果不其然,在她眼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警告。
潘淑仪不停地咬着唇瓣,忽而眸中一定,从袖子里掏出了刚刚回来时准备的那一沓银票,朝潘礼递了过去:“父亲,你拿着,这是女儿给你的,今儿有事要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您!”
潘礼赶紧摆手,自己哪里还有脸拿女儿的东西?他也知道,没有娘家支撑的人在夫家少不得要受委屈,只恨自己没用,现在什么都帮不上她。一想起以前做的那些混账事,潘礼每每都夜不能寐,要去郭氏的牌位前哭上好一会儿。现在潘淑仪肯时不时回来看他他就已经很满足了,哪里敢再给她拖后腿?
潘淑仪一脸的坚持:“父亲,这是女儿的心意,您若是不收下,让我怎么放心?我在姚家很好,下次还要带烨儿回来看您呢,您要好好保重自己。”
“哎!”潘礼眼角湿润,重重地点了点头。但是这时候心里又有些奇怪,总觉得潘淑仪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对劲,有一种一股脑儿要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一样。
徐菁担心夜长梦多,就抬起头笑着劝道:“潘大人,这是少夫人的一点心意,您便收下吧,莫要让她担心了!”
潘礼看了徐菁一眼,觉得这丫头眼生得很,后来才想起来杏雨和飘雪都被遣回来嫁人了,这大约是姚家的丫鬟吧?有些迟疑地将手伸了出去,潘淑仪眼中一沉,将银票递给他的同时狠狠在他手上掐了一下。
潘礼眼中一愕,却见潘淑仪暗示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嫖向了后头的徐菁。心头陡然一跳,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淑仪难道是被人劫持了?
彼时,潘淑仪告辞离开,潘礼本能地侧过身子目送着她们。徐菁手上的那把匕首虽然隐在了手上拿着的披风里,但是行走间的寒光还是不期然地落到了他的眼中。
潘礼面色大变,又不敢叫出声,就怕徐菁狗急跳墙伤了潘淑仪。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后,他匆匆忙忙地就套了马车赶去了姚国公府。
姚景晨不在府里,彼时,姚景语刚好在梅香院陪周梓曈说话。
潘礼见了她就跟见了救星活菩萨一样,差点就给她跪下了:“小语,淑仪出事了,你赶紧去救救她吧!”
姚景语眼疾手快地上前将他弯了一半的身子扶了起来,面色清淡道:“有话慢慢说!”
潘礼这时候也就是个急得六神无主的普通父亲,他抬袖抹了把眼角的泪水,就长话短说的将自己看到的情景大致描述了一遍。
听完潘礼的话之后,姚景语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人就是徐菁。
她下意识地看向了周梓曈,周梓曈略一思忖,斟酌着道:“这事还要让你父亲帮忙,只是最近朝堂上不安宁,他现在尚在宫中未归。”又扭头吩咐身边的锦月:“你去前头找一下管家,让他派个人去宫门处候着,老爷一出来,立马就请他回府。”
锦月颔首:“奴婢遵命!”
“夫人,六爷回来了!”锦云一脸喜色地小跑了进来,差点与锦月撞了个正着。
姚景晨刚刚回府就听得等在二门处的锦云说潘礼过来了,原以为他是来看潘淑仪的,可后来听说人在梅香院,脚下步子就转了个方向随着锦云一起过来了。
听到潘淑仪可能是落到了徐菁手里,姚景晨是又气又悔,当下与姚景语一商量,便赶去了九城兵马司的衙门找姚景晏帮忙。姚景晨先头私自放走徐菁一事被姚行之一力压了下来,这会儿自然不能说是姚家的六少夫人被一个敌国细作劫持了,只能以国公府上有奴仆携款私逃的借口派人堵住了几个出城必经的城门。
徐菁晚了一步,看着城门口徘徊的那些身影,心下暗恼,不得已只得带着潘淑仪回了城里。
入了夜之后,街上慢慢安静了下来,徐菁带着潘淑仪行动多有不便,就悄悄进了一户不知名的人家,将人绑了个结实又塞了嘴巴丢在了柴房里。
彼时,她蹲下身子,拿匕首在潘淑仪脸上拍了拍:“你在这好好待着吧,要怪你就怪你那个丈夫太多情了,明明忘不了我姐姐却偏偏还要一个接一个的招惹。你放心,我会代替姐姐的位子,让一切都回到正轨上来的!届时,我自会同六郎一起来接你回去!”
潘淑仪发不出声音,这时候却拼命地挣扎了起来,两行清泪默默地从眼角滑了下来。
徐菁眼中一阵不耐,怕她闹出大动静直接拎着她的后领将她的脑袋往墙上接连撞了几下,一丝血迹从额角缓缓流下,掺杂在眼泪里,竟是苦涩盖过了腥甜。
彼时,潘淑仪还是有一丝意识的。
看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庞,徐菁勾了勾嘴角,瞳孔一缩,一股阴狠霎时间涌了上来,举起手中的匕首对着潘淑仪娇嫩的脸颊用力且缓慢地划了下来,力气之大、伤口之深,几乎是深可见骨。
潘淑仪哪里受过这种折磨,闷哼一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掉了下来,疼得身子不停地抽搐,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徐菁自小见惯了血腥,尤其现在又被嫉妒心蒙蔽了理智——
她将带血的匕首扔在了一旁,又伸手拔下了潘淑仪头上的梅花簪,就很快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自潘淑仪被徐菁从潘家带走后,姚景晨不眠不休地带着人找了将近一天一夜,翌日天快亮的时候,他胡子拉碴满脸憔悴地回了国公府,思远堂里灯火通明,周梓曈和姚景语也是一夜没睡,见姚景晨回来,姚景语急忙起身:“人找到了吗?”
姚景晨有些无力地摇摇头,失魂落魄地垂着肩膀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垂首将脸埋在了曲起的双臂间。要是那时候他没有念及当初和霍书瑶的情分放走徐菁,今天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是他该死,都是他的错!
彼时,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婴儿啼哭声传了过来,照顾姚烨的两个奶娘是没办法了,只好将人抱了过来,一脸的为难:“夫人,奴婢该死,烨公子见不到少夫人,这都哭了快整整一夜了!”
姚烨自生下来后虽然一直是由奶娘喂奶,但大多数时间照顾他的事情潘淑仪都是亲力亲为,孩子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是最久的,早已习惯了她身上的气息。
周梓曈见姚烨哭得可怜,哪里还有功夫去谴责奶娘,赶紧将人抱了过来在怀里哄了起来。姚烨却一点都不给面子,依旧张着嘴大声嚎哭,连嗓音都渐渐有些嘶哑了。
“母亲,把孩子给我吧!”彼时,姚景晨起身,伸过双手将孩子接了过来。
算起来,自姚烨出生后,姚景晨虽然也喜欢他,但到底是个大男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照顾他。可是姚烨到了他怀里,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哭声就慢慢地歇了下来,只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扁起的小嘴还在一抽一抽的。
姚景晨紧绷的脸色有了丝毫缓和,就一瞬不瞬地看着儿子轻声哄着他入睡。
“爷,人,人来了!”彼时,柏木一阵风似的飞奔了进来。
姚景晨以为是潘淑仪找到了,赶紧就将已经熟睡的姚烨交到了奶娘手里,脚下生风地赶到了大门口。
“是你?淑仪呢?”看着一脸笑容站在门口的徐菁,姚景晨脸上的喜色瞬间垮塌,笑容凝在了嘴角,慢慢地,眸中几欲喷火,抬手就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抵到了她的脖子上。
饶是徐菁对姚景晨的感情更多的是不甘心在其中,这会儿还是忍不住地心头一抽,狠狠地掐了下掌心,就弯着嘴角将贴着脖颈的冰凉剑刃慢慢推开:“六郎,好久不见了!”
姚景晨没空与她叙旧,只冷着脸,声音冰寒:“淑仪在哪?”
徐菁耸了耸肩,语笑嫣然地将那支梅花簪拿了出来。
姚景晨接了过来,紧紧地捏在手里,骨节都泛上了一层青白。这是前几日他上街的时候一时意动买下来的,想着自己还没送过潘淑仪礼物,回来后就悄悄地摆在了她的妆奁上。
虽然没有亲口和潘淑仪说清楚,但这几日看她每天都簪在头上,就知道她肯定是明白自己的。但没想到,这会儿却是落在了徐菁的手里……
紧紧抿着唇,极力压抑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将拳头朝徐菁挥出去,只一字一句道:“她在哪?”
徐菁勾起了嘴角,不疾不缓道:“想要她回来也行,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姚景晨冷冷道。
徐菁上前几步,姚景晨不习惯与她贴的那么近,下意识地就要往后撤步子,徐菁却抬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踮起脚尖倾身上前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将我纳做你的妾室!”
“我看你是疯了!”姚景晨一脸厌恶地将人推倒在地上。
他自小不受母亲喜爱,稍微懂事一点知道了母亲是平妻,于是就将这一切归咎到了父亲不该同时拥有好几个女人身上。若是他只有一位夫人,若是他也是周梓曈生下来的,定然会是这个家中最得宠的幺子吧?所以,很早以前他就发过誓,他这一辈子只会娶一个女人,终其一生绝不纳妾。
姚景晨看着那张和霍书瑶极其相似的脸孔,一时间只觉得胃口倒尽,徐菁不配有这张脸,也不配做书瑶的妹妹!
徐菁跌坐在地上双手撑在了身后,却不急着起身,反而嘴角噙笑一脸挑衅的看着姚景晨。
“你最好快点告诉我她在哪!”姚景晨目眦欲裂,没有任何耐心再与她继续周旋下去。
徐菁讥诮一笑:“只要你将我纳做了妾室,我自然会同你一起去将她接回来!”
彼时,落后一些的姚景语将二人的对话全都听在耳里,她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道:“你这么做有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为现在能逼得了六哥一时以后也能逼得了他一世?”
徐菁的眸子黯了下,但很快唇边便恢复了一丝看似凄凉的笑容:“这是我的事情,但我就是要一个妾室的身份!”
不能长久又怎样?只要姚六郎纳了她,这一生,他和潘淑仪之间都不可能再心无芥蒂地继续相处下去,就算人接回来了,也只能是貌合神离。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掉,这是他们从小到大就接受的思想灌输,她既然得不到他的真心,那么潘淑仪也别想痛痛快快地和他过完一生!将他们两个之间的恩爱和谐狠狠撕裂,这不就是她的初衷么?
对于徐菁这种视死如归又什么都不在乎的人,饶是姚景语,一时间都想不到好法子,不能杀不能砍,毕竟潘淑仪的下落只有她知道,而他们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在云阳城里一家一家搜查……
姚景晨抿唇不语,徐菁却慢慢撑着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甚至是执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脸颊上,嫣然一笑:“六郎,你夫人是生是死,皆在你一念之间。要是去晚了,我可不能保证她会有什么事。”
“你——!”姚景晨眯紧了眸子,眼中戾气尽显,一把将她的手甩开,就牢牢箍住了她细长的脖颈,“你再不说,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杀啊!”姚景晨是真的下了狠力的,徐菁涨红了脸,呼吸已经有些不通畅,但还是笑着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几个字来。
姚景晨大手一缩,眼看着徐菁已经开始在翻白眼,涨红的脸渐渐转白,就在徐菁以为她的性命要终结与此了,姚景晨却手下一松,将人扔到了地上,背过身去,半晌才道:“我答应你,但你要是敢骗我的话,我保证会让你死的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