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的嘴角扬起了一抹阴毒而又诡异的笑容,就起身走到铜镜前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发髻,然后迈着优雅从容的步伐带着人以探望的借口去了宋华菲的营帐。
彼时宋珏这边送走了太医,潘景语就将接下来要注意的事情一一刻在了脑海里。
她看着宋珏,眼里充满了矛盾:“你知不知道,太医说刚刚伤口再深一分,你这只手可能就废了!”
宋珏无谓地耸了耸肩:“那又怎样?”
潘景语看到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倏然就一股火从心头冒了上来:“你为什么要抬手去挡剑?你以为自己的手是钢筋铁骨?”
宋珏挑了下眉,总觉得这话听起来似乎是有些耳熟,就懒洋洋地勾着唇道:“本王要是连自己身边的女人都护不住,岂不是平白让人看笑话?”
潘景语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垂在两侧的手指似痉挛般弯了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燕青一进来就见两人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感觉,一时间僵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前禀话。
潘景语见他像是有事要禀报的样子,就很自觉地端着脸盆出去避嫌。
宋珏抬起那只完好的手拉住她,淡淡道:“这事一会儿让别人去做,本王现在行动不便,你留下来伺候!”
潘景语抽了抽嘴角,她是真没看出来他哪有一点不便的样子!
看了燕青一眼,她又扭头问宋珏:“燕侍卫有事要说,我在这合适吗?”
在宸王府待了这么久,她大约知道宋珏可能暗地里是有些什么不为人所知的事情。但她这人向来识趣,不该她知道的她绝对不会瞎打听。而宋珏平日里也从不当着她的面说这些事,所以这会儿他留她下来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宋珏笑了起来,搂着她的肩膀一起在上首落座,然后抬眼看向燕青,道:“说吧!”
燕青颔首道:“启禀王爷,属下依着您的吩咐带着人埋下了暗线,林振已经顺着线索去追踪此次暗中指挥的那个鬼面人,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鬼面人的首领,但是看起来在整个组织里身份应当不低。”
宋珏微微点头,潘景语却是奇怪了:“难道你早就知道有鬼面人要刺杀你?”
宋珏没回答,燕青看了他一眼,然后答道:“这已经不是王爷第一次遇到鬼面人行刺了!”
这些人也不知道是和宋珏有什么深仇大恨,每次都是无所不用极其地出尽杀招——
但凡宋珏有丁点松懈,只怕这会儿也不能好好地在这了!
潘景语就皱了眉问他:“那你带着我落单是故意要引那些鬼面人出来?为何不多带些人隐在暗处?”
刚刚若不是那个御林军副统领及时带了人过来,只怕他们未必能安然脱身。
宋珏双眼平视着前方,潋滟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你以为在这守备森严的砀山,那些鬼面人是怎么悄无声息地闯进来的?”
潘景语面上一愕,洁白的皓齿碾上了唇瓣,蹙着眉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你是说皇上他……”
除了是皇上刻意放那些人进来,她想不到第二个可能,而且刚刚就那么巧,孙文海在关键时刻就不早不晚地带着人赶了过来!
宋珏侧目朝她看了过来,温热的掌心摸上了她的发髻:“你这小混蛋还是挺聪明的!他不过是想试试本王的虚实罢了!”
如同所有人看到的一样,宋衍从未想过让他手里握有实权,自然也不会允许他暗中拥有神秘势力,之所以将计就计放鬼面人行刺,就是想试探他一番。
尽管宋衍对他的态度可谓是宠爱到放肆,甚至是听到了他受伤第一时间就急巴巴地赶了过来,可是这些由那个女人衍生过来的宠爱比不上他对权力的*。
潘景语又看了一眼他手上层层纱布缠绕的伤口,心里忽然就觉得有些堵得慌:“那你受伤也是故意……”
宋珏抬起自己的手上下翻转打量了一圈,然后似漫不经心道:“该示弱给别人看的时候就该示弱一番,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你现在的靠山!”
宋衍大概是不会想到,他此举以身犯险是一箭双雕——
不仅借此打消了他的一些怀疑,更是布局引出了一直在暗中盯着他的鬼面人。
潘景语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竟是相顾无言。
宋珏看着这略微染上了迷茫的复杂眼神,眼中竟有了一瞬间的恍惚,这时候燕青已经识趣地退了出去,他似乎是爱上了她柔软香甜的唇瓣,逮着机会就张嘴含了上去。
许是想起刚刚宋珏赤手挡剑的画面,又或许是有一种被家人抛弃同病相怜的感觉,潘景语心里激起了一阵莫名澎湃,竟揽住了他的脖子化被动为主动伸出舌头悄悄地舔了下他菲薄冰凉的唇瓣,宋珏凤眸一紧,似是带上了些喜悦和意外,于是就勾住了她的香滑小舌热烈地回应了起来。
潘景语揽着他,渐渐地就压着他倒在了软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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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接二连三的意外,宋衍多少也败了兴致,宋珏受伤之后他就下令翌日一早起驾回宫。
启程那日,车队收拾行装时,潘景语和宋珏碰上了迎面被宫女簇拥而来的乔贵妃。
乔贵妃二十五、六的年纪,相貌天生妍丽而又张扬,是当朝首辅乔正的女儿。据说她自进宫后就被封为贵妃且一直独占圣宠,十数年长久不衰。但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并没有潘景语想象中一个宠妃应有的高高在上的姿态,相反地,她看起来似乎是有些怵宋珏的样子。
许是碰到的太过突然,乔贵妃的眸子里快速地掠过了一丝慌张,就有些局促地扯起了嘴角对宋珏打了声招呼:“宸王殿下。”
潘景语原想屈身行个礼,可是膝盖才稍稍弯了一些,就被宋珏不动声色地拉着手腕提住了身子。
他像没看到乔贵妃一样,直接面无表情地拉着潘景语转身就走。
乔贵妃僵在原地十分尴尬,大宫女秀妍眼见着宋珏走远了,就扁着嘴嘀咕了一句:“宸王殿下也太无礼了!”
闻言,乔贵妃嘴角牵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宋珏不把她放在眼里她能怎样?
之所以受宠,除了天生幸运有这么副皮囊之外,更重要的就是她知情识趣。
她清楚自己的位置以及在皇上心里的分量,再受帝宠,有些东西也不是她能碰的!
另一边潘景语一面被宋珏拉着一面就有些奇怪——
之前几次见到乔贵妃的时候她还没怎么注意,可刚刚一看,才发现她五官看起来竟和宋珏有几分相像。
这么一想,心里蓦然一突,潘景语就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不可触及的事情一样——
看宋珏刚刚的态度,难道乔贵妃和他之间有什么不可诉说的关系?她又忍不住抬眼偷偷打量了下宋珏……
宋珏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倏然就顿下了步子,扭过头望着她冷冷道:“你有话要说?”
感觉到他这会儿的心情急转直下,潘景语就赶忙摆了摆手,讪讪地笑着摇头:“没有没有……”
难道要她问为什么乔贵妃和你长得那么像?为什么你见到她脸上的表情就跟吞了只苍蝇似的?
她感觉,她要是敢把这话问出口,宋珏能当场就跟她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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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京城之后,一切如常,可潘景语不知道的却是有关宸王宠爱她的事情却在高门之间相互流走,不消几日,几乎是传得人尽皆知。
大多数人羡慕嫉妒,但其中捶胸跺足的无疑要数潘家人了。
潘老夫人自从听到了这事之后一张紧绷的脸就没舒展过,几个儿媳妇凑在永宝堂时,杨氏就掩着帕子不怀好意地看向郭氏,笑道:“大嫂,怎么说景语也是你的女儿,可这倒好,借着咱们潘家的势进了宸王府这一去就是半年,连家都不回了,可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杨氏并不知晓老夫人和潘礼已经私下和潘景语写过义绝书了,这会儿其实她也是有私心的——
既然宸王府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既然连潘景语那种女人都能留在宋珏身边,那她的女儿就算嫁进去做正妃也没什么不可的吧?
郭氏轻哼了一声,并没有接话。
倒是路雪莲抚着自己已经隆起来的肚子柔声对着老夫人道:“母亲,眼下是儿媳身子不便,不然也定是要去宸王府看望景语那孩子一番的!”
老夫人听了后,眼角很明显地一动,慢慢地就抬起眼皮子移向了郭氏。
郭氏心里一阵冷笑——
老太婆这是自己拉不下面子又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
这会儿横竖郭氏和潘景语之间已经没有了利益冲突,而且这些日子经由潘淑仪的劝说她也想通了一些事情——
她依旧厌恶潘景语,不愿意和她扯上一丁点关系,但是也不再想着像以前那样去压榨她身上的价值。
于是她就冷着一张脸对老夫人道:“母亲,如今咱们家和潘景语是什么关系大家也是心知肚明,儿媳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去宸王府,只怕连她的面都未必能见着!”
潘景语是不是真的受宠她不知道,但就算是真的,很显然也已经没了她们潘家的事!
老夫人不悦地抿起了唇,杨氏就眼珠子一转胸有成竹道:“大嫂,我记得景语以前在府里的时候最疼爱的就是子韧,咱们要是带着子韧一起去她定然不会将咱们拒之门外的。”
“咱们?”郭氏挑眉冷嗤,“你也要一起去?”
杨氏理所当然地撇了撇嘴:“大嫂,看你这话说的,我不也是景语的二婶么?”
郭氏心里冷笑不止,但看着老夫人一脸赞同的样子,她想了下,忽然就答应下来了——
这个老太婆,事情到了这份上还不肯认命!当初她把心漪和心涟两个一起送了进去,现在不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连个音信都没有?潘景语要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事情还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也好,她就带着杨氏一起去,也好让她清清楚楚地看清现实!
翌日一早郭氏和杨氏是带着潘子韧和潘淑容一起出门的,郭氏一见到盛装打扮的潘淑容,就知道杨氏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但她只是别有深意地弯了弯唇,就闭起了眼睛靠在马车的软垫上假寐。
杨氏懒得搭理她,兀自替潘淑容将仪容再整理了一次,生怕有失礼的地方。
倒是潘子韧不懂这中间的波涛汹涌,他只知道马上就能见到潘景语,所以一路上都傻笑着乐得不行。
潘家一行人没多久就行至了宸王府门前,可门口的那些侍卫听了她们的话之后连进去禀报都没有就直接满脸不耐烦地赶起了人:“走走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宸王府也是你能随便攀亲戚的?!”
杨氏一个趔趄差点被推倒在地,又见郭氏就像事不关己一样的站在一边连屁都不放一个,心里怒火熊熊的就差冒上头了,可是偏偏她还只能生生把这口气吞下去赔着笑脸:“这位侍卫大哥,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们真的是府上潘姑娘的家里人,不信您进去和她说一声就知道了,她肯定会让我们进去的!”
那被杨氏抓着胳膊的年轻侍卫一听这半老徐娘居然叫自己大哥,立马就黑了脸直接一甩手把她掼到了地上,刷地一下就抽出了自己身上的佩刀:“再敢在宸王府门前闹事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刀刃上的冷光刺得杨氏眼前一花,她下意识地就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潘淑容也是在一旁被吓得花容失色,一见杨氏摔倒了地上她立马就扑了过去手忙脚乱地把人扶了起来,大声道:“娘,你怎么样了?”
杨氏敢怒不敢言,只是怯怯地缩着脖子把潘淑容挡在自己身后。
郭氏这才走上前从容得体道:“是我们冒昧了,我们这就离开。”
可潘子韧一听人还没见到就要走立刻就不干了,直接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两腿一叉坐到地上就打滚耍赖地抹着眼泪哭了起来:“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见景语!”
郭氏两道秀眉几乎蹙成了一团,杨氏见状低头哂笑一声,就又立马满血复活地得意开了:“大嫂,子韧这孩子还真是重情义,你瞧瞧,就差把潘景语当娘了!”
郭氏额角青筋直跳,双手紧捏着的拳头几乎是在颤抖,歇斯底里地怒吼一声:“起来,跟我回去!”
哪怕宸王府前没有什么人,她都觉得丢脸!
一看到潘子韧这个样子,她就会想起自己如今在潘家处在那种困境都是因他而起!若是他一直好好的,她怎么着也可以有个儿子依靠不用孤军奋战!如果可以,她真恨不得从没生过这个傻子!
要是平时,郭氏一发火,潘子韧肯定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可今日他就跟没听见似的依旧故我。
杨氏乐得看郭氏丢脸,而且没准潘子韧这么一闹就把人给闹出来了呢?宸王府的人再厉害,总不能跟个傻子计较吧?
可是杨氏还没得意一会儿,就见一嘴角斜斜勾起的黑衣侍卫带着一庞然大物走了出来。
燕白不怀好意地轻笑一声,然后弯下身子拍了拍那只比雪电稍小一些的雪獒,道:“惊风,看你的了!”
惊风一听,一双和雪电几乎一模一样的三角吊眼立马迸出一道凶残而又贪婪的冷光,锐齿大张地就朝着杨氏等人奔了过去。
别看杨氏平日里性子泼辣,可实际上胆子小得很,惊风还没怎么的,她就捂着帕子尖叫一声倒了下去。
潘淑容不知道是不是有样学样,反正是两眼一翻也没了知觉。
郭氏虽然不至于那么夸张,可也是双腿打摆脸色煞白地僵在了那里动都动不了。
倒是潘子韧见到惊风过来,居然睁大了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了它起来。末了,也不哭了,居然傻乎乎地笑着搂住了惊风的脖子:“大狗,嘻嘻,好漂亮的大狗!”
燕白的脸色陡然一变——
雪獒是从来不会让陌生人随便碰的,他本来只是想吓唬一下潘家人,可没想到潘子韧居然缺心眼到了这份上!
他看着潘子韧抱着惊风,一颗心差点跳到了嗓子眼上,潘子韧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可没法子交代。
好在惊风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胆又愚蠢的人,难得地,它没有发火,反而是嫌弃地甩了甩一身漂亮的白色鬃毛把潘子韧的手甩开,然后像个优雅而又慵懒的贵族一样踱着步回到了燕白身后。
燕白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勾着唇走到了郭氏面前,将手里的一个大锦盒奉上。
郭氏接了过来,向他递了个不解的眼神。
燕白只是似讥似嘲地低笑一声,然后微昂下巴傲慢道:“这是我家王爷给潘老夫人的谢礼,感谢她当初送了两个美貌丫鬟进府。您带回去,记得让老夫人亲自拆封。”
郭氏愣了一瞬,就听燕白又冷着声一字一句道:“王爷还说了,当初潘姑娘进来的时候和潘老夫人还有潘大人说过些什么你们都心知肚明,他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既然能保潘大人上天自然就能把他摔到泥里!”
郭氏身子一颤,但很快,她就垂眸敛目道:“臣妇知道了,回去定会原话转告!”
燕白笑了笑,就带着威风凛凛的惊风转身离开了。
这下子,郭氏也顾不得潘子韧的哭闹了,直接命几个丫鬟把他拖上了马车,连带着那晕过去的母女两人也一起搬了上去。
回府后,郭氏第一时间就去了松鹤院找老夫人,正好路雪莲也在陪她聊天。
郭氏直觉地认为那锦盒里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她也留了个心机,并没有把燕白后面的那番话先说出来,而是直接说这东西是宋珏的谢礼。
心漪和心涟自进了府后老夫人就没了她们的消息,诚然,宸王府也不是她们能打听到消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