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许娇娇的话,“施茵”怔住了,她又哭了起来。
许娇娇忽然又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一向很可爱,看到她一笑,让人打从心底就觉得暖洋洋的,像是春日的暖风,熏的人迷迷糊糊懒洋洋的,又像是冬日的羊肉汤,一口饮下,顺着喉咙和胃,将腾腾热气延到五脏六腑去。
可她现在,先是没了笑容,面无表情的说了“你没救了”这种话,又忽然笑了起来。
这种时候的笑容,却透着一股荒诞不堪。
许娇娇说道:“哦,我渴了。”
她要喝茶。
然后自然有丫鬟倒了茶上来。
许娇娇也不挑剔,将这热茶喝了之后,又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这一回她没喝茶,反倒是手里捏着杯子,看着茶汤,也不去看别人了。
陆小凤从没觉得许娇娇有那么孤独过。
她一向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她一笑,一说话,就将热热闹闹的气氛带了过来,再怎么冰冷刺骨的事情都能让她融化成了温吞的热水。
可现在呢?
现在的许不高兴,却显得非常的寂寞和孤独。
陆小凤想起来,她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罢了。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应是父母身边的掌上明珠,备受家里万千宠爱的乖女儿。
可现在她却这么一副样子,让人看了就难受。
陆小凤心中觉得难受,身子一动,像是用了什么缩地成寸的招数,眨眼睛就来到了许娇娇的身旁,从她手上夺走了那杯茶。
他也冲着许娇娇笑:“许神医,还请教我这事情的缘由。”
许娇娇点了点头,她一本正经起来,看上去还像是个假装大人的小姑娘。
她侧了侧头,说道:“都到这份上了,还要我说吗?”
“施茵”姑娘只是低着头,只是哭,不说话了。
她拼命摇着头,也不知道是让许娇娇不要说,还是她不愿意说。
花满楼却柔声道:“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也不知道到底该叫“左姑娘”,还是称作“施姑娘”,便含糊的隐去了名字,直接喊了姑娘。
花满楼是个君子,也是个善良的人。
他总是不愿意见到有人难过的。
许娇娇撇了撇嘴,伸手一指站在一旁的张简斋,说道:“这世上有一种花,叫做八彩珠兰,这种兰花一棵上面能开八种颜色的花,兰花是奇珍,但是它的根却也是异宝。据说将这根和水服下,能够造成假死的状况。”
陆小凤问道:“这又和此事有何关系?”
许娇娇笑道:“以上是我胡扯的,八彩珠兰难养的要命,这世上也早就没了这种花。但我说这件事,就是想说明一点,这世上还是有假死药这种事情的。张大夫是个名医,想必也一定有这药。”
许娇娇都没说张简斋是不是知道假死药这回事,就直接认定了他有这药。
张简斋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施茵”却猛地抬起头,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而张大夫却说道:“何必呢,这计划遇上了许神医,自然是穿帮了的。”
话已至此,“施茵”也忽然没了那一身骤然暴起的戾气,而像是被人抽掉了骨头一样,垮掉了。
她开口说道:“对,我是吃了假死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装成施茵吗?我是为了——”
许娇娇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她从来没有这么没礼貌过,大概在她心里,这个人不值得她再投以尊重。
她明明会对艄公说谢谢,对厨娘说谢谢,对那西湖上命贱如纸的采莲女道谢,她能尊重这些挣不到什么钱,却终生要为了生机奔波,死了也不会被达官贵人在乎的草民,但是却不想尊重一个从小锦衣玉食,被父亲捧在掌心,就连名字都叫做“明珠”的姑娘。
“我们那儿有这么一个说法。不尊重他人意见和想法的人,同样得不到别人的尊重。没人会和这种人讲话。这话我只说一遍。”
许娇娇很难得提起自己家乡的事情,但是这一回她却提了自己家乡的事情,在此之前,陆小凤只知道许不高兴的家乡会特别注意保护好小孩子,甚至将对小孩子的犯罪严刑处置,但是他却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她居然就再也不去看左明珠。
陆小凤觉得很好笑,就真的笑了。
他终于现,其实无论如何,都是他认识的许不高兴。
许姑娘一直都是一个样子,不过是这个时候表达的态度激烈了一点罢了。
既然许娇娇不愿意说,花满楼便说道:“既然左姑娘有苦衷,那也不必勉强。”
他的意思翻译一下就是,你别说了,反正我也不想听。
左明珠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像是找到了什么坚强起来的理由,翻身下床,一把抽出挂在墙上剑鞘中的三尺长剑,直接向许娇娇刺了过来。
她这行为太过有勇无谋,陆小凤只用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一夹,便能夹住这剑。
毕竟左明珠的武功确实是不怎么样。
剑被陆小凤夹住了,左明珠的眼中又落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她带着哭腔,咬牙切齿道:“你杀了我爹,凭什么不偿命!”
许娇娇没有去看左明珠,她看着窗外,看花,七八月的芙蓉花开得正旺,红色白色粉色的花缠在一起,花枝间还跳着两只雀鸟,雀鸟有着长长的尾羽,那羽毛在阳光下泛着光,美极了,又可爱极了。
许娇娇看着这一双鸟儿,又看到那些花,忍不住笑了。
这一回,她是自内心的愉快。
她像是根本没听见左明珠的话。
就像是许不高兴说的那样,没必要尊重一个人,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再去理睬对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