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相继燃尽。蜡捻残余的火星延续了短暂的一会儿也灭绝了。屋子里一片漆黑。黑娃在黑暗里感到稍许自如舒展了,鼓起勇气说:“娘子,你知道不知道我以前不是人,是个……”方桌对面的新娘子以急促而冷静的声音截住了他的话:“我只说从今往后,不说今日以前。”黑娃听了浑身颤抖,呜地哭出一声,随之感觉有一只手抚在肩头,又有一只手帕在他脸上眼上轻轻抚擦。黑娃猛然抱住她的身子,偎在她胸前呜咽说:“你不下眼瞧我,我就有了贴心人了。”新娘子却笑着说:“你把我抱到炕上去……”
完全是和平宁静的温馨,令人摇魂动魄,却不致于疯狂。黑娃不知不觉地变得温柔斯文谨慎起来,像一个粗莽大汉掬着一只丝线荷包,爱不释手又怕揉皱了。新娘倒比他坦然,似乎没有太多的忸怩,也没有疯张痴迷或者迫不及待,她接受他谨慎的抚爱,也很有分寸地还报他以抚爱。她温柔庄重刚柔相济恰到好处,使他在领受全部美好的同时也感到了可靠和安全。
第二天早晨,黑娃起来时已不见新娘,走到厨房门口,看见她一手拉着风箱,一边在膝头上摊开着书本。黑娃洗脸一毕时,她先给他递上一杯酽茶,接着端给他一碗鸡蛋。黑娃喝了口茶又捉起筷子,挟住一个鸡蛋随即又沉入碗中,扬起头说:“我从今日开始念书。”
玉凤说:“你想念就念。”
黑娃问:“晚不晚?现在才想起念书怕是迟了?”
玉凤说:“圣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念书没有晚不晚迟不迟的事。”
黑娃说:“那我就拜你为师咧!”
玉凤摇摇头:“你要是真想念书,应该正经拜师。我不能够做这样事。”
黑娃问:“为啥?”
玉凤说:“甭忘了你是丈夫,我要是当了你的先生就没有丈夫了。你在外边拜师去。”
黑娃怀着虔诚之心走进白鹿书院,看守门户的张秀才拒绝他进入:“不管谁不论啥事,朱先生一律谢客。”黑娃说:“你去传话,就说土匪头子鹿黑娃求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