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朝笑着摇摇头,本来人家就是过来处理正事的,现在还要陪自己去田庄,太难为他了。便对宋妈妈说:“我也不急,在马车里看一会儿书就好了。”
宋妈妈行了礼退下去。
等纪尧忙了潞绸庄的事,马车到田庄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又下起大雨。
听说是庄家小姐和纪家少爷一起来了,田庄的赵庄头忙带着田庄的人过来迎接。都戴着斗笠穿着蓑衣,不过从田庄门口到房里几步路的功夫,锦朝就被淋得湿透了。到了庑廊下,青蒲才把伞收起来。
锦朝看了一眼这田庄,四合院,四周是庑廊,中间连通抄手游廊,也没有垂花门。倒是院子很大,种了好些银杏树,纪尧是管事帮着撑的伞,一身细布直裰也湿透了,额凌乱。
赵庄头是个微胖的中年男子,生了一双小眼睛,两撇八字胡。笑容满面地道:“……大小姐过来,小的倒是一时忙乱了。您先和纪家少爷去厢房换洗一下吧。如今香河这天,说下雨就下雨,跟变脸一样。”
这一身狼狈的,也确实不好。锦朝便对纪尧说:“……倒是麻烦二表哥了。”
纪尧摇摇头,温和地道:“不碍事的。”低头拧了衣袖的水。
锦朝去了厢房,赵庄头早吩咐烧了水送上来,幸好还带了备用的衣物。锦朝换了身水青色素缎衣,只有袖口绣了几朵白莲,月白色挑线裙子。带孝在外,要穿得十分素净。
赵庄头又让人端了祛寒的姜汤过来,送一碟新嫩的玉蜀黍饼。
等她收拾妥当,天已经全黑了,暴雨扑打在窗棂上,打开窗望出去,都是黑茫茫的一片。
赵庄头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备下了这几年田庄收成的册子给她看。和她说近几年田庄的情况:“……三百三十七亩地,包了二百八十亩给灵璧的农民种,每年收小麦和玉蜀黍,五成租。年头不好的时候,只能收两百石,年头好的时候,还能收到四百石……庄子里种了十多亩果树死了,这要搭几十两银子进去,实在是过得艰难。才写信给大小姐说一声。”
他又说了许多,这是在哭穷的。锦朝听得直皱眉,她可不是来听这些的,就让赵庄头先下去给纪尧备酒饭,她在服孝,只上一碗粥就好了。赵庄头便退下了。
佟妈妈是纪氏从田庄选上来的,对农事比较了解,锦朝就问她觉得这田庄如何。
佟妈妈才和锦朝说:“奴婢识得这个赵庄头,他姐姐原先是夫人的奶娘。夫人惦记奶娘的好,一直比较照顾他,香河咱们有三个田庄,他原先管的是最好的一个,却连年亏损。夫人觉得不好,却也没有说什么,把他和灵璧这个庄的庄头换了,他如今才在这里……”
“奴婢原先是另一个田庄的,也听过庄头说他的事,私拿过田庄的钱,还拿了许多次,被夫人知道了。夫人也没骂他,说出去也不好听,减了他一半的工钱就算了……他今天和小姐说这些,说不定正是觉得自己工钱比别的庄头低一半,实在吃亏了。”
锦朝听完想了一会,她决定等雨停了,明天去灵璧看看,问一下租田庄地的农民,他们说的话总比赵庄头值得信任。她不懂这些,总是可以问的。
纪尧那边,赵庄头刚上了菜,他倒是一点都不敢含糊,上了一只甲鱼、一盘清蒸螃蟹、一对酱肘子做大菜。纪尧身边的程时看了直皱了皱眉,让人撤了这些,只留了几样清淡的菜。
他跟纪尧说话:“二少爷,我看这个赵庄头油嘴滑舌,眼珠子又活路,恐怕是个心思多的。他去和表小姐说话了,咱们要不也去听一听,免得表小姐被他给糊弄了……”
纪尧刚换了衣服,撑着额头想事情。灯花啪的响了一声,他慢慢说:“……我只是陪她过来,怎么解决事情,我是不会管的。”他恨不得能不出现在顾锦朝面前。
程时有些犹豫:“宋妈妈还跟着呢,要是她回去向太夫人说了……”
纪尧眼眸蓦然冰冷,半晌没说话。最后才道:“让她说吧,我倒想看看祖母能做什么。”
顾锦朝自然不会管纪尧,第二天一早雨停了,她就坐着马车说要去灵璧县走走。赵庄头只当她是深闺里呆久了想透透气去,就派了一个婆子引路。顾锦朝一路过来,那些农家的人一看到她的马车就避开了。她本不想抛头露面,最后也只能下车,让那婆子在这儿守着。她们继续往前走。
正好看到有个农妇在田里剥玉蜀黍,佟妈妈喊住了她。
那农妇一看她们衣着不简单,却拔腿就跑。青蒲正想去追,锦朝拦下她,故意用不小的声音说:“唉……赵庄头说收五成的租子实在不够用,我却觉得太高了,有心想降租,又不知道合不合适……”
那农妇果然脚步慢了下来,锦朝又道:“算了,既然赵庄头说收低了,那再高点便是!”
那农妇听到这里才慌忙转过头,想了想才向她们走过来,又站得极远,小声地问:“是东家的管事吗……”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