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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我们一起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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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后来,1988变成一台车的名字。韩寒开着它去迎接即将出狱的朋友,然后遇到妓女娜娜。娜娜得了妓女的职业病,但是还是送给韩寒一个干净的健康的婴儿。韩寒带着这个婴儿,开着1988继续上路。

而曾经,1988是一个十岁的男孩。站在一条长满雏菊的干燥的田埂上。有着一副阳光的皮囊,帅气,英俊,带着青涩的潇洒。他穿着一条簇新的牛仔裤,深蓝色的,在秋天艳丽的日头里仿佛要被蒸出水分来。上身是一条白色的圆领毛衣,领口探出褶皱笔挺的黑色衬衫的领子。男孩笑起来,柔顺而微长的头乌黑亮,两只眼睛闪着亮亮的水波一样的光。他的对面有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姐姐步履轻盈地从田埂那头走过来。她的腋下夹着四方方的书本,胳膊上挂着厚外套,白色的裙子在晚风里飞。

你叫什么名字?姐姐走到男孩身边,弯下腰,空出来的一只手轻拍男孩的头。

我叫粑粑,糍粑的粑。男孩说,笑起来唇角上扬。他努力仰着头,用好看的清秀的眉眼仰视她。你呢?姐姐。粑粑问。

我叫拉拉。拉拉疼爱地拍拍粑粑的脸,几岁了?

十岁。粑粑响亮地答。

哦,1988年的。

拉拉直起身子,揉揉粑粑的头,微笑着越过他,向田埂那头的公路走去。她的脚边,雏菊大朵大朵地开放着。颜色蓝紫,芳香诡异。

喂,拉拉,你几岁了?粑粑失神了许久,终于大声地喊起来。

拉拉停住脚步,回过头看他。他把双手都插进裤子的口袋,耸耸肩,平复了声音,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几岁了。

我十六,已经是成年人了,你还是小屁孩。拉拉笑着,挑了挑眉。

十八才成人,拉拉。粑粑很认真地纠正她。

叫我姐姐。拉拉转身,继续轻快地走。黑色的皮鞋踩坏了许多雏菊的花瓣。

走过的脚印一直清晰地记录你一路迷失的过程,当你回头看的时候,现生活已经面目全非,因为来路充满泥泞。

走在田埂上的拉拉也一直行走在她自己的命运轨迹上。十八岁,拉拉考上大学。二十二岁,本科毕业。二十三岁考上公务员。二十四岁结婚。二十五岁生子。一切再正常不过了,云淡风轻。但是二十五之后,额……

拉拉站在夜雨滂沱的街头,寂寞地撑着伞。

街道两旁是肯德基和德克士里辉煌耀亮的雪白的灯光。拉拉没有勇气扔掉手里的伞。隆冬的冷空气已经降到零度以下。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只穿了单薄的睡衣。欲哭无泪。拉拉时常产生这样悲观的情愫。今晚她是被赶出来的。她这样被赶出来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就这样站在雨中,看人来人往。这么多人,穿梭在雨雾之中,多像游动的鱼。而她,是一座盲目的珊瑚。

她这座珊瑚曾经华丽光彩,镇子上,她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父亲是镇子的富,母亲是老师,她是万人瞩目的公主。但她并不娇气,和气,温顺,与人为善。提亲的人几乎踏破她家的门槛。但是,拉拉患了以貌取人的毛病,这是所有动了春心的女子都会患的毛病。而父母,也和所有的父母一样,受了门当户对的婚嫁观念的影响,甚至这种理念根深蒂固。于是,有了诺方。

相亲的那一天,也是这样一个雨天。许多事都是有先兆的。认识诺方开始,眼泪便如那漫天的雨水一样纷至沓来。但是,诺方太帅了,高高的个子,不羁的气质,能虏获任何一个女人的心,当然包括未经世事的拉拉。拉拉是蜜罐里长大的孩子,拉拉太幸福了,拉拉以为雨是滋润万物的生命之泉,拉拉不会意识到这是生命的泪泉。浇灌了万物,到最后还是迎来死亡。继续浇灌,还是不可避免死亡和毁灭。所谓生命之泉,不过是前赴后继的摧毁和灭亡,不是拯救。可是,先知有先见之明,却还是不可挽回自身的死亡。而拉拉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女孩。她想沿着父辈的幸福一直幸福下去。诺方的家世背景和拉拉的家世背景是并驾齐驱的。他们的结合在镇子所在的这座城都堪称完美。两个金童玉女,两大家族的结合,是强强联手,却并不一帆风顺。

优越环境里出身的贵小姐、贵公子应该是有着所有人都厌恶的臭脾气,可是拉拉没有,诺方却有。一个万千宠爱集一身的男孩子,花心大萝卜是另一个代名词,众星拱月是一种生活常态。好吧,拉拉温顺,拉拉也可以围着诺方转,转成地球绕太阳的姿势。拉拉没有意识到,地球绕太阳公转的同时还要自转,否则,太靠近了,便是毁灭自己,付之一炬。结婚以后,拉拉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诺方身上,她忘记了自己,她要做个贤妻良母,但是所有能成功相夫教子的女性都必须彪悍和手段兼而有之,而拉拉只是温良恭俭让。姑息的结果就是养出奸佞邪恶。

拉拉怀孕了,诺方开始在外面沾花惹草。诺方把手机一关,拉拉便只能独自在空闺中垂泪。诺方宿醉归来,吵醒拉拉,冬天,他把拉拉从焐暖的被子中拉起来。去,给我倒杯水。诺方醉眼朦胧,酒气冲天。拉拉挺着大肚子,笨重地起身,被窝以外的温度骤降。她想先摸索着找件大衣披上。可是,诺方一脚便干了过来。我渴极了,动作快点,老公喝了酒,你动作这么慢,你想让我渴死吗?好吧,拉拉委屈,但是拉拉隐忍。她抖抖索索地摸到饮水机,倒了杯水,毕恭毕敬地端给诺方。诺方心满意足了,但还是灵机一动,颇有情趣地张开嘴,道,喂我。好吧,我喂你,我当你是个会同老婆撒娇的好丈夫。拉拉就这么卑躬屈膝地过了妊娠十月。儿子出世了。诺方更自由了。拉拉不再围着他转,拉拉全身心投入到儿子身上。拉拉不知道诺方在外面的一切活动,拉拉也不关心。她有儿子,她可爱的儿子。

没有诺方的时光,拉拉和儿子过得怡然自得,可是诺方在夜半终还是要回到家来,回到他们的双人床上。诺方这么热衷喝酒这件事。诺方又那么嚣张。他完全不在意拉拉的感受,拉拉就是个得体的大方的最适合做老婆的人。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只是浪费了这张可以颠鸾倒凤的双人床。对于诺方来说,他最厌恶在床上放不开的女人,而拉拉就是个好看的摆设,一尊陶瓷做成的观音,美则美矣,却没有活力,空有一副好皮囊。

你知道我多么厌恶你吗?夜半,诺方故意把楼梯踩得震天响,一脚踹开房门之后,捞起熟睡中的拉拉恶狠狠地问道。

拉拉的心像滚过沸腾的油。瞬间就僵死了。

我爱的那个女人做不了我的妻,而你,你这个笨女人,蠢货,因为家境好一点就做了我的原配,原配!

拉拉的整个人都僵死了。五雷劈顶。

这时候,诺方又捞起熟睡中的儿子,一手拎着,大踏步走到窗前,另一手打开窗户,他把儿子拎到窗外,夜风呼啸而过,小婴儿被突然而来的冷惊醒了,哇哇大哭。

诺方出恶魔一样诡异阴森的笑。我要这个小东西干什么?

拉拉的泪簌簌而落,她因为极度惊吓只能跪爬着来到诺方脚边,仰起头,哑着声,抖着声,颤栗着全身,乞求道,那是你儿子,你喝醉了,会让他掉下去。不要让他掉下去,他是你儿子……

诺方泄愤似的拎起小婴儿,甩回到拉拉怀里。还给你,我一点都不稀罕!

诺方把自己的身子重重地抛向大大的双人床,满意地呼呼睡过去。他把整条被子都裹在自己身上,像一条恶毒的黑乎乎的阴森寒冷的蛇。他的头顶是双人床豪华的床头设计。再上头,是他们的婚纱照,白色的礼服,甜美的笑容,极尽浪漫,极尽纯洁。原来是假象。竟是假象。

拉拉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孩子的哭声使她回过神来。

站在夜雨街头的拉拉也回过神来。无数次,她在遭遇谩骂、殴打之后都这样恍若隔世般地回过神来。单薄的睡衣难抵隆冬的刺骨寒。不是说在娘家做女儿的时候幸福的人,结婚了也会一直幸福下去的吗?为什么她过得这么憋屈和凄苦?关键是她还得装,装孙子,装瘪三,装幸福满满。父母跟前不敢说,公婆跟前不敢言,因为不但她装,诺方也在装。装夫妻恩爱,装夫唱妇随,这时候,他们夫妻俩终于表现出夫妻的默契来,拉拉现诺方真是个无比阴险的恶棍。每当他在双方长辈跟前流露温顺乖巧的微笑,并把那双无数次殴打她的手搭在她的肩头,她就想吐,她想掐死他。

当第一次,诺方这样做的时候,拉拉满心沉醉。她天真地以为诺方悔改了,可是只要一离开长辈的视线,诺方又回复了他冷冰冰的凶狠的嘴脸。他会把车开到半路,冰冷地下命令,下车。不管那时天多黑了,道路多偏僻,拉拉都会下车。她不想再听他说,你不下车我就随便碰到哪辆车撞上去。她紧紧地抱住怀里的儿子,她不想他们母子的生命被诺方拿去当做儿戏。不值得。拉拉已经不再和诺方回娘家。一次又一次从公婆家回来,拉拉彻底绝望了。诺方是个很会作秀的阴险的男人。她再也不要上他的当。她甚至想过再不回公婆家。可是公婆总是待她疼宥有加的。好吧,拉拉善良,拉拉隐忍。父母、公婆,谁的面子都丢不起,他们要声望,要在头上顶住和他们这辈子的努力一样匹配的光环。

拉拉也从来不去想诺方外头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模样。既然不爱她,又何必去干涉过多真相?只是,社会上各种风言风语席卷而来,拉拉伤不起。单位里,她每天都要遭受或同情或耻笑的目光,人们不再因为她是富的女儿而看父敬子。她每日在单位里如坐针毡。她从来没想过要去买醉,她有儿子,她不寂寞,她也不绝对地悲伤。只是,诺方不放过她。他极尽可能地羞辱她。

为什么,就算你不爱我,你完全可以不要理会我,把我打入冷宫,好不好?为什么要虐待我?每当,诺方剥光她的衣服,用鄙视的目光、粗鲁的动作和她做爱的时候,拉拉就哭起来。她感受不到爱抚,只有一遍又一遍地羞辱。

你知道妓女吗?诺方恶毒地笑起来,你知道妓女是怎样同嫖客做爱的吗?

可是,我一辈子就只有你一个男人。拉拉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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