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君孔君夏君三人至沪上,日遍访北来诸随员,均不遇,仅晤唐君宝锷,畅叙良久。”明珠搓着手,字斟句酌地说道,“据云,唐丈夫此行殊无效果,其余随员等虽参与其间,几如仗马寒蝉,一鸣即斥,且有性命之忧,惟有噤不发声,尚堪自保。廖君叩以最后之让步如何?唐云:当先将民军所要求者,电达政府。至如何让步,除唐使外,恐无一人知者。廖君向询刘君浩春即前赴武昌劝降者寓所,知在法界名利栈,兴辞后即驱车访之。而刘君适出,未获谋面,怅然而返。复持第一军曾云沛君介绍函访严几道丈夫,亦未遇。”
袁世凯边听边想,目光炯炯地看着窗格子,半晌,粗重地叹息了一声,说道:“少川已经当先将民军所要求者,电达内阁。至如何让步,我还在考虑,至少现在要召开内阁会议讨论,还早了一点。因为北洋内部,还不能一心。”说罢起身踱至窗前,手攀着窗格子望着外头深邃天空的点点星光,喃喃说道,“昨日午后二时,伍总代表偕参议等,与少川晤面,互阅凭照毕,伍总代表首先提议,请少川电致内阁,自十九日起在停战期内,各省均应一律休兵,不得再行进攻,俟复电承诺,再作正式之讨论。少川允之。伍亦允电告武昌、山、陕各处民军,严守信约。先是各省代表,曾在武昌预期集议,对于议和大臣最要条件,其目有四:一、清帝逊位。二、建立共和政体。三、允给清帝岁俸。四、汉旗实行平等。当经少川电致内阁,请其裁答,并声明系属极端要求,碍难更改。内阁旋即电,俟斟酌妥洽,即日作复。”
有袁世凯的补充,袁克定也就上海发生的事情脉络理清楚了,他自然知道内阁要斟酌妥洽,完全对于二三两款,极为踌躇,非常不满。
袁克定心里想,嘴上却说:“南方连日各省都督,及军政分府纷纷电致伍总代表,略谓民国创建,群情激烈,誓达共和目的,倘清使不能承认,当以武力解决,请即毋庸开议,众志已坚,断不容留君主余孽,以作第二次革命之资料,而令同胞再相残杀也。其余措词,大同小异。”
“共和不是问题,我只关心黄大胆说的虚大总统之位以待吾反正,南方有多少人同意?”袁世凯胖胖的身子蜷缩了一下,袁克定甚至能听到老父体内骨头松动的声音。“我会使内阁去电审饬各省一律停战。惟民军必须遵约,务望切实宣告,以免冲突。”
“除了李疯子,还没有谁敢来主动招惹咱们北洋军。”袁克定摇摇头,只要一念起李疯子,就会感觉空气中会突然感到一阵寒冷,又或是一阵莫名的气流变化,好像门窗忽然被打开似的。不过他又想起另一件事。“民党虽然扬言曰,停战期限,瞬将届满,倘共和政体,有解决之希望,尚可展期从容商酌,否则仍当诉诸兵力。统观以上情形,唐大臣已陷于困难之危境。万一和议决裂,则前途定不堪设想。安危之机,间不容发。”
袁世凯目光幽幽地闪烁着,说道:“和议不会决裂……”
袁克定心中已经无底,他心里忐忑不安,凑近老父问道:“为何?”
“他们诉诸兵力的扬言,不过是为了要挟乃父罢了,”袁世凯似乎有点心绪不宁,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这点把戏,我们不也是在耍?”
袁克定目光霍地一跳,说道:“南方党人也够奸诈。但是当此稍纵即逝之际…………”他突然颤栗了一下,没再说话,呆呆地望着摇曳的烛光出神。
“稍纵即逝……稍纵即逝?”袁世凯咀嚼着儿子的话,脸色变得又青又白。所谓“稍纵即逝”就是就是说这个和议越拖越不利的是自己。他寻思着怎么才能把握这个“稍纵即逝”,惜阴堂的赵凤昌?他现在做的中间人,偏的的太离谱,就会失去当前的超然地位,被南方党人怀疑,而防备。状元公张骞?本来是个合适人选,不过他代表的是南方党人,不可能大张旗鼓帮他去游说南方民党回到谈判座。王精卫?虽然在南方民党威望素著,可是并不是对他言听计从。此人若肯动动嘴皮子,游说南方民党,那是千妥万当……想了半响,袁世凯突然一拍椅背,失声笑道:“我怎么忘了你举荐的廖君与夏君,孔君三人。你立刻与他们密计,当此稍纵即逝之际,全是为国为民,不得不行最后之手续。决定使他们以个人名义,疏通两方主要人物,而求适当之解决。成败利钝,一听诸天。”
“妙!”袁克定一击掌,佩服的老父五体投地的笑道,“我即刻让廖君与夏君造访民军机关部,当可以由南京先锋队联队长朱君葆诚介绍,必能得晤苏军总参谋顾君忠琛,及元帅府秘书官俞君仲还等十余人。订开秘密议会于奥室,只需要一并表明其等此次南来,实因大局摧残,恐有复亡之惨,爰以个人名义,为同胞请命。其宗旨在疏通南北感情,以求平和解决,南方同志诸君,素以利国福民为务,谅邀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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