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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山穷水尽(下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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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的硝烟稍有停歇,孙武即从堑壕冒出个头,长串的子弹接着嗖嗖的从耳边尖啸擦过,劲利的弹风像是刀子一样刮得面颊生疼。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缩会脑袋的同时暗自庆幸命大。北洋军的炮火覆盖之后接着就是步兵突击,北洋军猛烈的机枪火力几乎成了民军阵线上最大的梦魇,这些轻重机枪火力泼洒的弹雨几乎完全的构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墙,压得民军战士在堑壕里抬不起头。

北洋军正沿着三道桥飞快突进,孙武旁边的民军士兵甩手扔出一颗手榴弹,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着,“爷爷和你拼了,你们这帮畜牲,糟蹋了我的翠花,可怜”话还没说完,一颗飞射而来的子弹便洞穿了这个弟兄的面庞,脑袋被带得微微后仰,温热的鲜血随之喷撒而出,他连哼都没有能够哼出声,便带着半截未说完的话,和一肚子的怨念愤恨仰面而倒。许多民军战士就这样被北洋军的机枪给打倒在血泊之中。

孙武看着那张被子弹给绞得稀烂的面庞,就在自己身旁倒下,温热的鲜血也沾身上脸上,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狂乱得砰砰直跳,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但却是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忽然觉得一阵恐慌,耳边密集的枪炮之声竟也变得甚是虚渺。

轰,一枚炮弹就在眼前不远处炸开,巨大爆炸之声带着掀翻而起的黑红色火热气浪,雨水和碎土挂在脸上就是生痛,惯满双耳的爆炸声强有力的冲击着孙武的脑袋,瞬间的空白之后是那骤然昏沉的刺痛。

“孙武!”谢元恺狂喝的声音由远而近的飘渺而来,隐约地在孙武的耳畔响起。轰!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在耳边响起,嗡的一声,孙武只觉得自己的头再次遭到了一锒头重重地闷击,头痛欲裂。随着浓烈的硝烟的渐渐散去,北洋军突击步兵已经接近民军阵地,北洋军停止炮火覆盖射击。冰冷的雨水浇在脸上,孙武总算清醒一点,头看到谢元恺在堑壕的另一头冲着自己使劲的打着手势。

“北洋军上来了,打死他个王八蛋。”孙武身边到处都是嘈杂着叫喊声,枪声变得更加密集,顷刻就把他们的叫喊声掩盖。

颇有经验的老兵和接受过军事训练的学生兵,在躲过北洋军的炮火覆盖,迅速爬堑壕的边缘,操枪对着那些冲涌如潮水涌过来的北洋军猛烈射击着。哧哧冒着白烟的手榴弹如在细雨中穿梭的雨燕,轻灵的飞旋着砸落出去。轰!轰!轰!爆炸之声此起彼伏,碎散的泥土被掀得到四处飞溅。三两一组冲锋的北洋军士兵顷刻被炸得是血肉飞溅,北洋军一路留下抛飞的断肢,和残缺不全的尸体,还有那蠕动呻吟着的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将死之人和伤者。

孙武猫着腰穿过一段堑壕,与谢元恺汇合。谢元恺正趴在堑壕边缘,认真关注眼前不远处的阵地前,朦胧的雨雾中一个举着指挥刀的北洋军军官微微蹲着,神情嚣张的正指挥着两挺轻机关枪冲着这边狂扫,泼洒的子弹对战壕内的民军士兵们形成了极具危险的火力压制。而趁着这挺机枪火力的掩护,几个猫身端枪的北洋兵正快速的向着这边迂回过来。

“机枪手!给我打死那个牛币满哥!”谢元恺咬牙切齿的狂喝,挥手招呼着距离自己不过数米之遥的一挺马克沁。

哒哒哒,正在喷吐火舌怒吼着的马克沁重机枪稍稍的偏转枪身,狂射着的火链切开细雨帷幕,看到了朦胧之后的真相,直指那几个北洋机枪兵。激情的火光甩过之处,四下里纷纷扬洒起一片血肉混入雨水当中。几个北洋兵甚至来不及躲开,便被飞射过来的子弹给打得脑浆四溅,猩红的污血和白花花的脑浆趟得满地是。而一直微微蹲跪着挥刀指挥的北洋军军官,更是被扫射过来的子弹给打得如同蜂窝煤样,胸腹之处满是污血横溢的弹洞,在被湿透的衣服上迅速溢开。北洋军的第一轮进攻,稍稍顶住。

北洋军炮兵先以重炮轰击埋伏在三道桥一带的革命军,拉开进攻汉口的序幕。北洋军军步兵则从滠口沿铁路强火力正面进攻,另一支北洋军从岱家山、姑嫂树向刘家庙、三道桥侧面进攻。北洋军兵分几路进攻,目的还是在于小妹盘居刘家庙,三道桥的民军主力。三道桥的作战部队以湖北新军正规军队为主,但是刘家庙可以说就是汉口真正的民军,农民军。

汉口的战斗炮声直传到武昌红楼,黎元洪毕竟是号称湖北军界第二的人物,凭直觉就能猜到前路凶险大战在即。黎元洪本身已经和湖北革命脱不开关系,必须守住汉口,即使将来在与袁世凯议和时也有筹码。遂立刻派出步兵军官张廷辅,炮兵军官蔡德懋,敢死队长方兴、马荣,率领部队过江支援,沿着汉口城市圈,沿汉口东北郊外的张公堤加强巡防守卫。

一身滚得像是泥猴的谢元恺,抬起被硝烟薰得漆黑的脸,向着孙武喊道:“革命军伤亡惨重,情况万分危急。这里太危险了,你快回去。”

“走?那你呢?”孙武大声道,炮火声轰隆隆的在身后响起,孙武条件反射的缩了一下脖子,心中其实早就胆怯了,只是咬牙还是坚持在火线。

谢元恺对孙武这句关切涌出一阵感动,大声道:“这里本就缺乏有威望前线指挥,受创部队很容易陷入混乱,我绝对不能走。”

孙武有些无奈,只能说道:“你不走,我也不能走。”

愤怒的呐喊声中如长江大浪的涛声扑来,数十条身影从火光中冒了出来,北洋军如长江之水涌出三道桥,直扑民军阵地。谢元恺看着已经是乱作一团的阵线,已经顾不得说话的孙武。谢元恺断喝道:“上刺刀!冲啊!”他命令全线发起反锋,以反冲锋来遏制北洋军的波队冲击,此刻只有和敌人完全的绞杀在一起,北洋军的火力优势才无法发挥出来。

“冲啊!干爆他乃乃的菊花!”谢元恺爬出战壕,指挥刀高高仰起,身形像葱一样站得笔直,豪情万丈的喊到,对身边横激射乱穿而来的流弹视若无睹,往着迎上来的北洋军猛扑上去。一个接一个战士紧接着他爬出堑壕,“冲啊!”整条战壕里顿时弥漫着一种悲壮、勇悍、无惧的气氛。所有人都在声嘶竭力的发出了几乎不是人声的怒吼。“冲啊!”沿着蜿蜒的壕堑,数百条在雨水沁湿的堑壕滚得泥猴似的身影接连冒出,带着阵阵的呐喊,扑向那如同山洪样涌动的北洋军。这是压抑了两百六十余年的热血一朝迸发,这是不愿在给满人做奴隶的人的誓死反抗。

轰,一阵气浪带着爆炸的巨响,将将好几个战士掀飞起来,继而又重重的摔砸在战壕内。轰,又是一团火光,几个刚刚爬出堑壕的国军士兵被纷飞的弹片切开身体,血肉四溅,残肢乱飞。

“跟我杀!”眼看着北洋军炮兵实行精确打击,谢元恺的眼里满是怒火狂喷四射。这个时候已经无暇顾及到谁的死活伤重了,只有当机立断的带领部队发起冲锋才是最应该去做的。

孙武也眼看到了这悲壮的一幕,看着那在火光之中腾飞出去的身躯,被弹片切得肢离破碎的身体,孙武的心里突然的一沉,抽出腰间的士官刀,爬出堑壕。革命本就是要掉脑袋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这些日子还很短的新生活,已经使他们无比留恋共和民主文明之风,谁也不愿意回到满清朝,过拿着暗无天日的日子,脑后拖着猪尾巴,做满人的奴才,做最低等的黄皮猪。北洋军入湖北之后令人发指的残忍行径,更是使他们无比的愤怒。革命的意义再明确不过,就是要拼死守住好不容易尝到的新生活。

“冲啊!”随着谢元恺和孙武的带头冲锋,整个战线上同时的掀起了反击的高潮。黑压压一片的人影在齐天的呐喊声中,向着北洋军的进攻洪流发起了决死样的冲锋。两股铺天盖地的洪流相撞,撞起的血浪飞溅。

一脸铁青的冯国璋默默的放下望远镜,他就在滠口前线指挥。他在次体会到革命党人的顽强,战场上坚韧赴死,敢于献身的意志,简直就像在朝鲜碰上的日本兵,凶悍在骨子里。民军突然发起的逆袭大大出乎于他的意料,这个时候如果北洋军不能够很快的稳住阵脚,那么很有可能会遭到民军的重创,而且带给整个战线上的不利影响也是极其严重的。

细雨稍稍停歇,天空降下薄暮,战争仍在继续。轰轰轰,接连不断的有炮弹呼啸着砸下,整片阵地之上一片飞溅的血肉,许多民军士兵在火光之中血肉横飞,一些人甚至在刚刚跳出战壕的时候,就被扫射过来的子弹给打得浑身都是弹洞。夜幕之中到处都是横飞的枪弹和呼啸而下炮弹。在谢元恺的带领下,无数的民军军士兵顶着那横飞的枪弹,发出震彻天宇的嘶吼,“杀啊!”

无数条闪亮的曳光弹的弹道如同火链样的纵横飞掠,在夜幕之中交织出一道道可怕的火线。不断的有人倒下,四下里到处都是腾放的血雾和不断倒下的噗通声。在营连军官身先士卒的领头冲锋下,黑压压一群的民军士兵在整个罗店战线上掀起了绝地逆袭的洪潮。整片战线上,如同经历着一场暴风骤雨般的金属洗礼,不断的有炮弹呼啸落下,劈头盖脸扫射过来的子弹如同紫禁城里的神鸦黑压压的一片迎面飞来,交织的火线嗖嗖的在夜幕之中横飞。

闪电样的火光在昏沉沉的战火之地上交织绽放着,爆炸的气浪掺和着横飞的破片铺天盖地的泼洒着它们想要带来的死亡。血肉、碎泥在夜空之下到处纷飞。在北洋军猛烈的火力杀伤下,反击的民军的伤亡是极其惊人的。在炮火的轰击下,不断有血雾、碎肉、泥土被掀起腾放在夜色之中。而那些铺天盖地扫射过来的机枪弹雨,又将一排排民军士兵如同割麦子样的撂倒。

孙武再次从战壕里勉强爬起身来,身体已经疲惫不堪,透过爆炸的火光,他依稀可以看到身边满是阵亡的同伴残缺不全的尸体,硝烟和血腥味呛鼻。不远处的阵线前,部队正和北洋军撞成了一团,爆发出极其惨烈的白刃战。

孙武跌跌撞撞的从战壕里爬出身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由得闷哼一声。刚刚那一下子的冲锋使他的教掌被流弹击穿,看来连走路都有些困难。孙武摇了摇头,让自己稍加的清醒了点。稍微有些趔趄的拄着刀向前走去,四下里横竖到处都是躺满的死伤的民军士兵,还有那些在之前的进攻中被打死的北洋军的尸体,满地都是被鲜血给浸满的焦土,残缺的枪支和尸体交叠着,满是那样的让人感到惊惧,同样又不乏阿修罗场的狰狞之色。

交织着的喊杀声,垂死着的哀嚎声,刺刀没入人体时的闷然之声,还有那铁锨劈断骨头的断裂声响成了一片。军刀舞动时,挽起的刀花连带着刺刀的闪闪寒光在夜幕下绽放出灼灼之彩。

举着军刀的谢元恺在和一个北方彪行大汉撞在一切的同时,便是一个闪身避开了那个北洋兵突刺过来的刺刀,同时手里的军刀顺势劈了下去。喀嚓,一声脆响,一股血箭高高喷溅而来,齐颈被砍断了的大汉带着突刺时的惯性向前几步,噗通一下栽倒。

刚刚降临的夜幕下,北洋军如黑色潮水一般的缓缓腿去。

谢元恺以刀柱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疲惫身体,眼不眨的盯住北洋军缓缓退却。身后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大地都在微微的颤抖,声音远远的好像是从刘家庙方向传过来,接着又是几声巨响传来。前方将士纷纷回头,远远看见后方升起朵朵黑色蘑菇云,是刘家庙的军火库爆炸,接着大火黑烟冲天而起,新来汉口的流民新建的棚屋区再次燃起大火。谢元恺看着直欲焚天的大火,痛苦而又绝望,镇守在三道桥的革命党人都是同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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