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一呆了呆,母亲话中的意思难道是说,方才已经替他定下了亲事,定的就是方才那个襁褓中的孩子!他到底年纪还小,这会儿再要回忆那个小婴儿的长相却再也不能够,见双亲的意思,也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生了两天的闷气,又没地方说理去,父母定下亲事,难不成他自己还能跑去退亲不成,连对方的来历,名字都不知道,又如何去退。
紧接着,他就被送到山上,随着师父学武,这件事情慢慢背搁置在脑后,说来奇怪,父母双亲也没有当着他的面,再提起这对母女,好像整件事情因为某个不知名的原因被尘封住了记忆,直到那一天,他走出大理寺,见到个披头撒发的年轻丫环,大声喊道:“孙家长女要退亲。”
除开是他,谁都不知道这句话是喊给谁听的,他偏偏放不下那股心口的傲气,让那个可怜的丫环直扯着嗓子喊了几个时辰,也是因为憋着这股气,他亲自到了知府衙门,进了大牢,将那个面无全非的孙家长女给捞了出来。
如果这份救命之恩,可以将当年的一句口头亲事给抵消,他应该是很乐享其成的,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最后先陷进去的那个人,反而是他,不容易动情动心的人,一旦被那股炙热点燃,如同火上浇油,扑都扑不灭。
他对那种以前从来不曾尝试过的相思入骨的滋味,心甘情愿。
两个人头依偎着头,相叠在一起,他背着她,稳步向山下走,恐怕很多很多年以后,两人再想起这一出,依然会觉得是刻骨铭心的一副娟娟展开的画,他们是画中人,很想一直一直这样走下去,在皑皑白雪中,慢慢的白了头,携了手,这样才能叫做相濡以沫一辈子。
“我小时候很丑?”孙世宁还在不甘心的问。
“其实,也还好了。”沈念一不忍心再打击她。
“婆婆是不是长得很美?”孙世宁一晚上没睡,这会儿觉得他后背暖融融的,而且有节奏的颠簸最容易令人入眠,嘴里说着话,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了。
“很多人都说我长得像母亲,不过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长得美,她有个闺中好友,英姿飒爽,那才是她想要的。”沈念一想到母亲骑马的样子,嘴角眼底都是笑意,这样头大的事情,还是交给父亲去操心就好。
“带着我进山,你真的不是为了解开天衣无缝?”孙世宁最后四个字简直像是含在嘴里的,咕哝咕哝着已经睡着了。
沈念一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微微叹口气,没有回答她。
她始终在怀疑,他却无力再做辩驳,有些事情是老天早就注定的,想逃都逃不开,不如勇敢的直面而对!
毕竟身周都是寒气,就算有护体真气,孙世宁睡得也不安稳,再睁开眼时,沈念一依然在走,她想大概看看天色,却见到头顶上是笼罩着一层乳白色的雾气,那样的深,那样的浓,能把两个人都浮起来一般。
“怎么变天了?”这样子看不到日光,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时辰。
“深山中,有许多地方常年不见日光,生出雾霭是很正常的现象,走得越深,恐怕雾气会变得更重,也会更冷。”沈念一解释道,“我们在往下走,你察觉到了吗?”
孙世宁没想明白,往山上走可以理解,往山下走也可以理解,然而按着脚程,他们早就应该在出发的山脚,怎么还能够往下?
“山脉走向有时候并非是上或者下,那么简单的道理,蜿蜒曲折,别有洞天。”沈念一停下脚步,腾出一只手来,指给她看,“我们从那个方位进来的,我也是走了一程才发现,脚底下一直在走的是下坡路。”
“你找见了前头人留下的印记,对不对!”孙世宁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道。
“我的事情,看样子以后都瞒不住你了。”沈念一笑着点点头道,“这个印记做得十分隐晦,看起来同旁边的石头,枯草没有多大的区别,所以没被人及时的抹去。”
“那么,留下印记的一定是公公婆婆了,印记中说了什么?”
“印记只有一个字——下!”沈念一看似不经意的每一步,脚底下都是在算计的,每一步都是往地势更低的地方踏下去,进山一夜,这是他所能找到最大的线索了。
孙世宁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想下来自己走,他特意停留在一处小涧边,旁边都是积雪,只留下手臂粗细的清涧水还在流淌中,两人索性升起火将干粮烤热,吃饱肚皮,将水囊装满,重新再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