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的未婚妻名叫梁素馨, 乃江南名士梁煜唯一的孙女。
这门亲事, 是陆铮的母亲叶知秋临终前给他定下的。
梁熠与叶知秋的父亲叶洵一个是扬州秀才, 一个是京城学子,两人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因为同年参加科举,同时落第, 两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 成为莫逆之交。
后来,梁熠凭借豪放狂妄、不拘一格的作诗才能被誉为“诗邪”。而叶洵则因为细腻婉转的画风被称为“画仙”。
因为两人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好朋友, 所以时人统称他们为“诗画双杰”。
叶洵与妻子身患重病,临终前将八岁的叶知秋托付给挚友梁熠。
梁熠视叶知秋为亲生女儿, 不仅抚养她长大,还教她琴棋书画,努力将她培养成为一代淑媛。
叶知秋也没有辜负梁熠的悉心教导,不仅貌美如花,身上还有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温雅。
十五岁的叶知秋到大相国寺祭拜亡父母, 偶遇了前卫国公陆鹏举。
陆鹏举对叶知秋一见钟情,不仅第二天就登门提亲, 还在梁熠面前许下绝不纳妾一生只有叶知秋一人的誓言。
第二年,叶知秋嫁入卫国公府,与陆鹏举锦瑟和弦,伉俪情深。
只是叶知秋三年都不曾怀孕,遭受了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
陆鹏举誓死不纳妾,最后说如果一直没孩子, 就过继一个。老夫人拗不过儿子,只能点头。
梁熠见陆鹏举这般护着叶知秋,觉得自己没有辜负老友的托付,终于将挚友遗孤嫁入可靠的人家。
他也就不在京城停留,回他的老家扬州去了。
当叶知秋给陆铮定下这样一门亲事的时候,众人都非常吃惊。
像陆铮这样的身份满京城的簪缨贵女还不是任他挑选,便是天家的公主也是能娶得的,怎么会给陆铮定下这样的亲事呢?
毕竟梁熠虽然有才,但并未出仕,而梁熠的儿子又泯然于众人,并没有任何出色的地方。
但是叶知秋却表现出了强硬的一面,无论如何也不退让,众人只当她是为了回报梁熠之前的养育之恩。
“所以,你并未见过梁姑娘?”
一辆经过改造的马车,快速地行驶在官道上,庄明宪听完陆铮的话,看着他说:“难道之前这么些年,梁家都没有跟你联系过吗?逢年过节都没有送节礼?”
“我每年都会派人去扬州看望梁家人,梁家人也会让我派去的人带消息回来。”陆铮本不觉得有什么,听庄明宪这么问,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了。
“既然梁姑娘比你小六岁,那她现在应该也有十四岁了,明年她就要及笄。”庄明宪凝神说:“梁家难道没有派人到京城来跟你商量婚期吗?”
陆铮缓缓摇头:“没有。”
“那就太不对劲了。”
前世陆铮没有成亲,会不会跟这个梁小姐有关系呢?
庄明宪沉吟道:“梁家来信,是怎么说的。”
“说梁小姐身患不治之症,命不久矣。”陆铮蹙了蹙眉:“梁家为了不耽误我,要退了这门亲。”
让他另寻良缘。
不待庄明宪说话,陆铮又道:“你别担心,我安排的人已经八百里加急快马去了,不日就会得到消息。”
听陆铮这么说,庄明宪稍稍松了一口气:“还要把梁小姐的具体情况、服用天香续命露之后的反应详细记录下来。”
陆铮点点头,就掀了车帘跳下去,换了另外一辆马车。
谷雨眼睛一直盯着庄明宪瞧,好像庄明宪脸上有什么东西似的。
庄明宪就笑着看她:“怎么了?”
谷雨挠了挠头:“我也不知怎么了,就觉得小姐说话的神态跟陆世子很像。特别是你们坐在一起的时候,说的很多话我都不太能听得懂。”
“不过听不懂也挺好的,因为你们说话的时候虽然没有故意骂人,但是我却吓得不敢说话。而且,我还能感觉到,小姐越来越厉害了,你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做到,根本不怕前面有多少困难。你跟陆世子是同样的人。”
庄明宪一怔。
从什么开始她渐渐变了呢?
从她醒来之后,面对长房的挑衅不再退缩,不再躲在祖母身后。
从她遇到陆铮,没有吓着躲开,而是主动要提出给他的祖母治病。
从她救卢东,与陆铮对峙,明知道对方强大却绝不退缩……
自从她走出霞山坊庄家,她的每一次蜕变都有陆铮的功劳,他每一次出现,带给她的有震撼有激励更多的却是幸运。
所以,不知不觉之中,她不再害怕陆铮,反而努力向他靠拢,甚至模仿他的言行举止,原因就在此吗?
庄明宪心跳如鼓,突然间有些热泪盈眶。
她以为除了祖母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没想到陆铮却成了祖母之外可以让她全心全意信赖的人。
那陆铮呢?
他也信任她吗?
她突然很想跳下车去问问陆铮,他是不是如她一样信任她,可以把后背软肋交给她。
她的确这么做了,她毫不犹豫地掀了车帘,却在风雪裹进来的一瞬间猛然清醒。
陆铮是怎么想她的,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她知道自己信任陆铮就足够了。
腊月二十四庄明宪得知梁素馨生病,她回到鲤鱼胡同就开始收拾东西,安抚老太太,交代丁兴哪里都不能去,一定要时时刻刻关注着老太太,一定要护老太太周全。
腊月二十五一早,她就带着谷雨与陆铮一起坐上了前往扬州的马车。
这一路奔波不停,庄明宪几乎就没有下过马车。时间很紧,虽然陆铮将她做的天香续命露提前送到扬州了,但是在没有得到服用效果之前,她依然不敢放松。
行路无聊,庄明宪除了看书就是睡觉。
她迷迷糊糊的正睡着,马车突然停了,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震耳欲聋的说话声。
庄明宪猛然醒来,掀了帘子往外看。
二三十个官兵小丁,正用幕布围出一条路来,幕布围起来的地面,也铺上了毛毡。
这是做什么?
难道有什么重要的大佬路过,所以要铺路拉帘子,连他们的马车都要停下来让道吗?
会不会有麻烦?会不会因此耽误了他们的行程?
庄明宪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本能地看向陆铮的马车。
陆铮已经从马车里下来了,他身穿银白青刻丝白貂皮袄,乌黑的长,修长的双腿,整个人清冷华贵,如鹤立鸡群。
外面那般热闹,他却视若无睹,只大步朝她这边走过来。
“我们今天在这里住一晚。”
陆铮说:“明天一早再继续赶路。”
“会不会影响路程?”庄明宪问:“梁小姐还病着,时间不等人啊。”
小姑娘本就羸弱,连日赶路,吃住都在马车上,虽然他已经极力将马车改造布置的舒适,但她还是瘦了一大圈。
这才走了六天,还剩下二十几天的路程呢,不好好歇歇,她怎么受得了?
陆铮视线落在庄明宪脸上,温声道:“可也不能为了她一个,把大家都累坏吧?车夫护卫比我们更加辛苦。今天是除夕了,我想让大家歇一歇,好好过个年。”
原来今天是除夕了啊,时间过得可真快。
“是我太心急了。”庄明宪赧然道:“多亏了你安排得当。”
要不然那些人嘴上不说,心里恐怕也会不舒服吧。
“本来就是请你帮我的忙,我安排这些不是应该的吗?”陆铮叫了童嬷嬷过来:“扶小姐进驿站。”
这一路上,童嬷嬷已经见识到了陆铮对庄明宪的在意程度了,她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亲自给庄明宪戴上帷帽,扶她下了马车。
等走在毛毡上,庄明宪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幕布、这毛毡是为了陆铮铺的啊。
她回头看了一眼陆铮,见他长身玉立,器宇轩昂,如闲庭散步一般带着雍容矜贵,不由暗暗叹息。
在她看来了不得的事情,对陆铮而言,估计已经司空见惯,理所当然了吧。
果然是大佬!
她收回视线,由童嬷嬷扶着上了驿馆的二楼。
拉帷幕的官兵在他们走了之后就窃窃私语:“是卫国公府的女眷吗?”
“废话!”另外一个官兵说:“你没看到卫国公世子都走在她后面吗?这一位必然是卫国公府的小姐了,而且必然是卫国公世子的妹妹,所以他才会这么娇宠着。”
“说的也是。”那个人啧啧称赞:“卫国公世子也来过这个驿站几次了,这还是头一回摆这么大的阵仗呢。”
“不仅铺路,连住的屋子,吃的膳食都提前让人准备好了,卫国公世子真疼这位小姐啊。”
庄明宪洗了个热水澡,饱饱地睡了一觉,醒来就觉得肚子咕噜噜叫。
童嬷嬷过来笑着说:“小姐醒了。世子爷说,扬州来消息了,让您方便的时候过去。”
这么快!
庄明宪心头一喜,穿好衣裳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