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追耳后被萧澜留了个红印,起床后只好将头披散下来,在脑后松松垮垮束了一下,几缕碎飘落侧脸,加上一身轻薄的白衣,便从前几日风采翩翩的文雅公子,活脱脱变成了散憔悴的……多愁之相。
小丫鬟凑在铁烟烟耳边,一五一十汇报:“陆公子今天没束头,病歪歪的,更好看了。”
铁烟烟心急如焚一拧手帕,自己到底何时才能下这破绣楼。
明玉公子全然不觉自己今日这打扮,正将统领府所有小丫头都扰得心漾涟漪,还在自顾自磨墨,又挑了张上好的洒金宣纸,打算松松筋骨练练字。笔是萧澜送的,墨也是萧澜送的,这四面风瑟的时刻,也不知他究竟是从何处挤出来的悠闲时间,今日编个雀儿,明日买个坠子,七七八八的小花招比谁都多。
陆追喜欢他送的东西,也喜欢这幼稚的小把戏。清晨的阳光将四周景致也变得温暖起来,笔尖在纸上缓缓游走,心绪渐宁,似是只留下了桌上这小小一方天地。
他的字其实并不比温柳年差,常年习武,更让他笔下多了几分寻常人琢磨不出的力道,如同大开大阖的陆家剑法一般,狂放而又不羁,带着凌乱的粗糙美感——这点倒是与他的人截然不同。
萧澜从身后环住他,手轻轻包覆上来。
陆追笑笑:“同爹说完事情了?”
“嗯。”萧澜道,“怎么突然想起要写字。”
“闲来无事,你又不许我一道去。”陆追被他带着写了两个字,道,“你学我。”
“嗯……是有些像。”萧澜停住手。
“傻,是我教你的。”陆追道,“你小时候又皮又闹,不愿意写字念书,只肯跟我一个人学。”
“这句话说得老气横秋,不知道的,还当你大我多少岁。”萧澜下巴架在他肩头,“累不累?累了就歇会儿。”
“真当我弱不禁风呢。”陆追放下笔,“先前在朝暮崖的时候,又热又头疼,还撑着写过数百贴对联。”
“山寨里有这么多房子?”萧澜意外。
“自然没有,拿去城里赚钱的。”陆追说到一半,自己也有些好笑,“虽顶着土匪山寨的名号,可没钱的时候总不能当真去打劫,那时正好遇到年关,我便想写些对子去城里卖。”
那阵温柳年尚未被调任,苍茫城内一片狼藉,街上有坑房上掉瓦,百姓连肚子都吃不饱,哪里还有银钱买对子。即便是家中稍微殷实些的,到街头随手一翻,那龙飞凤舞连成一片的狂草,既看不出“天增岁月人增寿”,也看不出“春满乾坤福满门”,一样不会愿意买,还很嫌弃。
“亏惨了。”陆追感慨不已,“买红纸花了不少银子呢。”
萧澜又想笑又心疼,抱着他晃了晃。
“你何时回冥月墓?”陆追问。
“这就走了。”萧澜将他的身体转过来,“好好照顾自己,安心在日月山庄等我。”
“你也是。”陆追道,“别受伤。”
只这三个字,却包含了太多牵挂与不舍,他受过许多伤,那滋味着实不好,所以才会想要心爱之人安然无恙,哪怕行动失败,哪怕功亏一篑,也别受伤。
萧澜看着他的眼睛,单手抚过那白皙的侧脸,低头亲吻下去。
他的小明玉,是这世间最温暖的人,也是这世间最温柔的人。
陆追微微使力,将人推开一些:“你该走了。”
萧澜替他仔细裹好披风:“冷吗?”
陆追摇头,指指天上:“大太阳呢,冷什么冷。”
萧澜将他的手包在掌心。
“被爹看见了。”陆追使劲抽回来,“别闹,快回去。”
萧澜叹气:“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脸色,莫说是我,就连瞎子也骗不过?”
陆追:“……”
萧澜将人一把抱起,大步进了内室。
陆追无奈妥协,攥着他的衣襟,眼前有些黑。
他不知这股莫名的寒意究竟是从何而来,明明方才还好好的,可等觉察出不适的时候,那锥心刺骨的冰刃却已骤然迸而出,将血液也冻住大半。
作者有话要说:=3=……今天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