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御膳房今儿送来的腊八粥和往年大不相同呢。”苏如绘闭着双目坐在铜镜前,散着一头乌发,秀婉拿了篦子站在她身后替她一下一下的篦着头发,笑道。
“是吗?刚才光顾说话,倒没注意。”苏如绘兴致不怎么高的道。
秀婉见状,便识趣的不再提此事,换了话题道:“郑野郡夫人好气派,奴婢瞧着,诰命中怕也只有那几位国夫人能比得上。”
“母亲从前是肃国公嫡女,自幼掌一府事务的,风仪自与寻常主母不同。”提到母亲,苏如绘果然睁开眼睛,忽然道,“秀婉,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秀婉抿嘴笑道:“小姐聪慧。”
“聪慧?今儿被母亲训斥了一番才知道我以为的聪慧都是些小聪明罢了。”苏如绘叹了口气,面上露出疲乏之色,“今天都累了,你还在这里不走,说是帮我篦头发,手底下却时不时的迟疑着,显然是心里有话,说吧,是什么事?”
“今儿夫人进宫带的那位姑娘……”秀婉一边说,一边从铜镜里悄悄觑着苏如绘的脸色道,“奴婢说句逾越的话,小姐的身份,非公卿士族大夫之后,就是寻常官吏之女,以姐妹之称,那也是抬举对方的。而那姑娘……”
苏如绘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红鸾不过是一介奴婢,苏如绘却是门阀嫡女,虽然是客气的称一声红鸾姐姐,但若被有心人听见,怕是要告自己一个尊卑不分与言止无状。
她想到现在面临的那些条条框框的宫规,心里好不腻烦,却知道秀婉若不是真心为自己,这样的话是绝对不敢说的。毕竟红鸾与苏如绘多年情分,又是郑野郡夫人的身边人,一个不好,就会被误解为进谗。
“我家里时好几个使女,唤这红鸾为姐姐倒是有个缘故。”想了想,她还是按捺住心头烦躁,细细解释,毕竟秀婉对自己一向用心,若是随意敷衍,恐怕会生出罅隙,弄不好以后都不敢与自己说真话了,“红鸾本名崔红鸾,长泰十五年时,暹罗冒犯泽州,因有内奸,泽州牧率先被杀,陷入内乱,当时我的三叔亦在州城之内,其时破坚军星夜驰援,将泽州团团围困,暹罗犯军首领为求活路,在城中大肆搜捕门阀世家子弟,企图用这些人来逼迫破坚军让路。”
“便是这崔红鸾的母亲隐匿了我三叔,才未落入暹罗之手,当时因破坚军接到了旨意,不许放走暹罗一人!而泽州荒僻,其中虽然不乏一些门阀、世家子,多为偏远支派,因之家族都默许了这一点,那些被暹罗逼上城头要求让路的人皆被城下飞羽射杀!”苏如绘叹气道,“只我三叔一人幸免,后来他以千金赠崔氏母女,那崔娘却坚辞不肯,但提出让崔红鸾跟着三叔为婢。三叔没奈何下,就认了她做义女,只是三叔喜好四处闲逛,带着崔红鸾终究不便,就特意回了趟帝都,将崔红鸾托付给母亲。原本母亲和三叔的意思,是要正式办一个仪式认下她,可是我大伯与父亲坚决不肯,而红鸾也自请为奴婢,母亲没奈何,才把她留在身边当个女儿养,我出生后,母亲也教我在父亲与大伯不在时唤她姐姐,聊作补偿。”
秀婉动容道:“夫人心极慈。”
心极慈吗?
苏如绘若有所思,郑野郡夫人是她亲母,待苏如绘自然不是极慈两个字能形容的,不过……经过今日的交谈,苏如绘也知道,郑野郡夫人之所以打破门阀之见厚待红鸾,也是因为红鸾没有损害到她的利益罢了!
否则,便如苏府后院的姬妾那样,不声不响,便见凋敝。
没有这等手段,安氏又如何在青州苏的嫡系之间站住脚?又如何让关乡侯不顾门阀联姻的惯例,破格提亲?
苏如绘并不觉得母亲狡诈阴险,却是由衷的叹服与敬佩,苏氏嫡系正妻的位置,不是人人都可坐的!门阀世家固然荣耀,却也是有能者居之!
“不过你说的很对,以后若再见到红鸾姐姐,我会同她说一下,把口改过来的。”苏如绘缓缓道。
秀婉不意她解释了那么一番,居然是从善如流,也极高兴:“奴婢也就是担心,其实以后若红鸾姑娘陪郑野郡夫人再入觐,没其他人的时候,小姐还是照常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