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府在亲仁坊,有趣的是,后来郭子仪的府邸就在他家对面,安禄山有两个正妻,一个留在长安为质,另一个跟他住在幽州,留在长安为质的还有他的长子安庆宗。
安禄山早在三周前便抵达了长安,和其他节度使的低调隐忍相反,安禄山日日在家中大排宴席请客,遍请朝中大臣及贵族王爵,又命自己众多侍妾献舞于堂下,凡被公卿看中者,皆送于其人,一时安禄山好评如潮。
安禄山又闻杨贵妃宫中寂寞,便从新罗觅到一只会说人言的白鹦鹉,取名雪衣女,教其汉话,派人送入宫内给杨贵妃解闷,后每逢节日,他总要收集奇珍异宝以私人名义献给李隆基和杨国妃,或听说李隆基身体染恙,他总要痛哭流涕,亲自沐浴斋戒为李隆基祈福,十几年来从未间断,使李隆基深受感动,亲口册封他为‘胡痴儿’。
虽然圣眷日深,但安禄山还怕一个人,那便是右相李林甫,先他便是李林甫一手提拔之人,恩重于山,其次,李林甫对他恩威并施,听话则好言安抚、同意他继续留任;若有半点违抗,立刻断粮断钱,甚至以调离威胁。
十几年来慢慢养成了安禄山对李林甫根深蒂固的害怕,既怕之则恨之,他也想方设法探听对李林甫不利的消息,在长安,安禄山有一个心腹,正是杨国忠的左膀右臂吉温,天宝八年时,吉温背叛李林甫投靠杨国忠,不料李林甫却逃过一劫,吉温心中惶惶,又暗中勾结安禄山企图留一条后路。
正是从吉温的口里,安禄山知道了李隆基欲倒李林甫的意图,在他两个谋士高尚和严庄的精心策划下,安禄山一手制造了李献忠叛逃案,终于将李林甫推向了锋口浪尖。
今天,安禄山请杨国忠饮酒却是有大事与他共谋,说是饮酒,不过是在安禄山的书房里摆上两个小杯,两人各满一杯酒,安禄山既无意请,杨国忠也无心喝,两人寒暄了几句,杨国忠便迫不急待地直奔主题,他干笑一声道:“听说安帅得到了李献忠与李林甫的往来书信,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安禄山眯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才感慨道:“说起来也是运气,李献忠那贼子叛逃后,我派人去他家寻找证据,可惜晚了一步,书信被李林甫之子拿走,本以为他会烧毁,抱着一线希望我便派人一直盯着他,不料那些书信他居然还留在手中,可见老天眷我,终于又被我拿到。”
说着,安禄山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他瞥了一眼杨国忠淡淡道:“这封信是李献忠叛逃一个月前,李林甫给他的回信,有劝他落叶归根之意,你可想听?”
‘劝他落叶归根之意’,然后李献忠便叛逃漠北,杨国忠心荡神摇,又此信在,李林甫必死无疑,他不知不觉便伸手去接,不料却抓了个空,杨国忠一怔,只见信已经被安禄山收入怀中,他两眼白翻上天,口中还自言自语道:“李相国对我恩重如山,我岂能在此时落井下石?”
杨国忠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没想过自己会白白得到这些信,牙一咬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且开个价,我若能办到,一定遵从!”
“好!我安禄山是军人出生,就喜欢快人快语之人,既然杨尚书坦诚相待,我也不矫情了。”
安禄山肥胖的身子向杨国忠靠了靠,低声道:“我有两个条件。”
“安帅请直言!”
安禄山点了点头道:“一是李献忠叛逃后,我收拢他四万败兵,朝廷不得追究此事。”
杨国忠想了想,便点头答应,“我会派人去处理此公案,到时安帅只须说都已将他们遣返回乡便可,此事就算了结。”
杨国忠轻松地解决了安禄山的第一个条件,不由信心大增,他急不可耐催道:“那安帅的第二个条件呢?”
“第二个条件嘛!我想要安西军的一万陌刀手,你将他们调到范阳。”
“这.......”杨国忠倒吸了口冷气,一万陌刀手是安西军的主力,李清岂肯答意,李隆基刚刚警告自己不要去招惹李清,这个条件怎么办得到,他心念一转,便有了定计,笑道:“不如我兵部提案,在范阳也装备一万陌刀手,你看如何?”
“不行,我只要安西军的一万陌刀手,这个条件不容讨价还价。”安禄山坚决地摇了摇头,安西陌刀军不仅装备精良,更重要是他们身经百战,这绝不是钱能买得到的。
他见杨国忠还在犹豫,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老奸巨滑的笑容,“我并非要你现在就办到,我给你三个月时间,你扳倒李林甫后升为右相,再想法将李清调走,安插进自己人,那时你不就随心所欲了吗?”
他又取出那封信在手上拍了拍,微微笑道:“如何?杨相国,此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
‘一举两得!’杨国忠喃喃自语,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鞭痕,一股恶气从心底沛然而起,从阆中当他的伙计起,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被他欺压,难道自己做了右相,也还要看他的脸色吗?杨国忠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淤青的眼圈显得异常狰狞,他终于经不起那封信的诱惑,心中一横道:“好!我答应你。”
“光答应还不行。”
安禄山一手将小桌上的杯盘扫掉,铺上一张白纸,又将笔递给他道:“你要写一封承诺书,保证办到以上两事。”
杨国忠虽然知道留书不利,但此时他已经被右相的权位和对李清的仇恨烧昏了头脑,他再也顾不得细想后果,提笔一挥而就,又签押了自己的名字。
安禄山得到了保证书,心中大喜,郑重地将李林甫的信交给了杨国忠,并亲切地捏了捏他的手臂,恭敬地笑道:“如果杨相国不嫌弃安某粗鄙,我愿认你为兄。”
“安兄弟实在是个妙人!”杨国忠伸出右掌,两人双掌相击,不由对望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
又饮了几杯酒,杨国忠随即告辞,安禄山一直将他送到大门外,望着他远去的马车,安禄山笑容突敛,眼中闪过一抹冷冷的寒意,他自言自语道:“居然用这种草包为相,大唐当真是没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