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若死,身为江浦县丞的他,是绝对逃不过洪武皇帝盛怒中的牵连诛杀的,自己这个初涉官场的小小县丞都知道的结果,燕王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燕王却对此事保持沉默?难道说他为了大局,已决定放弃自己,任由自己被洪武皇帝诛杀了吗?
他曹毅,不过是一枚弃子?
我也曾执戈厮杀搏命疆场,我也曾辕门射戟勇冠三军,我曹毅何辜,竟然被燕王说弃便弃?殿下,权位和忠诚,在你眼中孰重孰轻?
抬眼见到一丈距离内,神色惊慌恐惧的朱允炆,曹毅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凶光,罢了,我今日便为燕王殿下再立最后一功,亲手杀了朱允炆,保殿下登上大位,曹毅对你有始有终,对得起你,也对得起自己了。
脚下躺着一名侍卫的尸,尸手里的刀已离了手,曹毅脚尖一挑,钢刀便腾空到了他手上,朱允炆的面孔近在眼前,这个混乱的时刻,没有人注意他,只要他抖手将钢刀射出,朱允炆的性命定然不保!
一股悲愤与决然互相交织的情绪充斥在曹毅胸间,何谓忠?何谓义?一刀脱手,这世间的虚情假意便随风而逝,从此再与他曹毅无关!
我曹毅纵然是一介匹夫,然五步之内,却可取大明皇储之性命!皇储纵是尊贵,怎挡我匹夫手中五尺刀锋!
心念电转间,曹毅眼中杀机迸现。
“画眉!回来!不要犯傻!”
凄厉绝望的吼声惊醒了曹毅,他凝目望去,萧凡正一手死死抓着朱允炆,但脸上一片绝望的盯着不远处一个死咬着刺客不松口的小姑娘。
刺客的刀尖已堪堪刺到小姑娘的背脊了。
曹毅顿时一惊,右手的钢刀想也不想便脱手射出,嗖的一声,不偏不倚的插入刺客的咽喉。
刺向小姑娘的刀尖停住了,刺客浑身的力气仿佛在刹那间被抽空了似的,整个身子颤了一下,便萎萎倒在了地上。
萧画眉松了口,嘴角淌满了鲜血,是刺客的,刺客的手腕已被她咬得深可见骨,画眉扭过头,朝萧凡微微一笑,嘴一咧开,鲜血便顺着嘴角往下流,笑容看起来分外狰狞和邪气,如同嗜血的修罗,为这杀气冲天的搏命场景更平添几分诡异。
萧凡见萧画眉得救,终于松了口气,刺客拿刀刺她的那一刻,萧凡觉得整个世界都变黯淡了,幸好她被曹大哥救了,然而画眉那流淌着鲜血的笑容又令他惊心触目,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啊!她怎会如此凶狠,如此冷静?
萧画眉仍旧一副天真的笑容,像坠入人间的天使一般,蹦蹦跳跳向萧凡跑来,完全无视周围的搏命厮杀,她的眼里只有萧凡,其他的一切只是虚无的幻象,只要萧凡没事,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待到萧画眉跑到萧凡身边,萧凡马上松开了抓着朱允炆的手,然后朝萧画眉的小屁股狠狠一掌拍下去,萧凡一脸惊怒和后怕,大声斥道:“你有病啊!大人在拼命,你一个小孩子凑什么热闹!吓死我了!”
萧画眉嘻嘻一笑,满不在乎的擦了一下嘴角的血,然后把小脑袋埋进萧凡怀里,像个同龄的小女孩一般撒起娇来,——很难想象她跟刚才一副凶狠相咬刺客的小女孩是同一人。
萧凡这时才抬起头,朝曹毅一笑,笑容中充满了感激,混乱之中,是曹毅救下了画眉,而且萧凡眼尖,他知道刚才电光火石之间,曹毅眼中那一抹凶光本是投向朱允炆而去的,然而却为了萧凡的那一声绝望的惊呼,放弃了他原本的计划。
朋友,这才是朋友,义之所趋,出手无悔,男人间的友情并不需要说得多么豪迈动听,脱手一刀便证明了一切。
曹毅也朝萧凡淡淡的笑,笑容虽然仍旧充满了矛盾,但神志却已清晰,萧凡那一声大叫,让他刹那间去除了心中的魔障,如佛音梵唱,罪业顿消。他的目光又重新变得清明。
二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外围的厮杀愈激烈,刺客和侍卫们的尸体已躺满一地,双方都豁命相搏,但侍卫人少,已渐渐不支。
萧凡抓起朱允炆和萧画眉的手,迅速往县衙的大门内退去。
“都回来!死守大门!”
萧凡大声喝道,朱允炆已被吓得失了神志,一路懵懵然被萧凡抓着到处跑,萧凡只得代他下令。
侍卫们拼得只剩五六个人了,闻言轰应一声,虚晃一招便跟着后退。
刺客还剩十余人,见朱允炆退进县衙大门,顿知情势已难挽回,然而燕王给他们下的是死命令,不是朱允炆死,便是他们死,于是刺客们仍旧不甘心的围拢上来,他们是死士,必须完成任务。
于是县衙门口又是一阵激烈的拼杀。
一旁站着的太虚无所事事很久了,外围的惨烈拼杀他仿佛没看见似的,甚至还无聊的玩起了手指头,出家人置身红尘之外的超脱境界被他表现得淋漓尽致。
见萧凡往里退去,太虚也一挥衣袖,跟着往里走。
萧凡却将手一抬,拦住了太虚。
太虚一楞:“怎么了?不是说往后退吗?”
萧凡严肃的盯着他:“我们退,但师父你不能退。”
一身高绝的功夫还这么贪生怕死,真白瞎这身功夫了。
太虚从萧凡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坏坏光芒,不由浑身一抖,颤声道:“你想干嘛?”
萧凡把他往外一推,然后狠狠一脚踹在太虚的屁股上。
“护驾啊师父!”
太虚被踹得哇哇大叫,踉踉跄跄止不住势的向刺客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