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锤子
“我原本是个木匠,而且,打完了仗,不管胜负我都得去蹲大牢。不过现在你们归我管了。”冲着两千多散兵编组成的军队,叶韬这样说。他的表情是那么无所谓,仿佛他并不是要带领他们这些人去浴血,而是去泡桑拿。“西面城墙已经打了两个时辰了,南面北面也打了好一会了。后面还有敌人在排队等着攻上来。两千重步兵现在累得不行了,要靠我们去拼出两个时辰来。不愿意死在城头的,现在就说,到了城头上,我懒得派什么督战队。砍自己人的脑袋也没什么意思。……没有人?那最好。分批登城,把重步兵几个旗队替换下来。会玩神臂弓和石车,弩炮的快点去交接。记住,两个时辰。我们能挺过去那今天晚上就算是过去了,如果挺不过去,大家都知道后果。”
叶韬的“动员”让大家面面相觑。但叶韬现在的心态的确如此,对他来说,战死不是个太坏的结局。但他此刻穿着铠甲,散漫地拄着石锤的姿态,和语气的平淡和真实,还是让大家感到一阵安心。石锤上沾染着的冲刷不掉的已然变得黝黑的血痕,更是让大家明白,这是个会跟着他们一起去拼命的将军。至于“木匠”这个身份……扯淡吧?这是绝大部分士兵们的想法。
叶韬在城上的开篇是宏丽的。他的锤子砸在一个举着盾牌冲上了城头的西凌校尉的盾牌上。盾牌碎了。那个校尉则出一声惨呼,坠下了城头。
“血麒军全体下城,这里我们接手。”拉过邱浩辉,叶韬吩咐道。
“我不能下去。”邱浩辉身上的重铠上华丽的景泰蓝装饰表面已经蒙上了厚厚一层血色。
“你都快走不动路了。给我下去。”叶韬挥了挥手,让人把邱浩辉架了下去。
在叶韬带领的杂牌军登城作战的时候,正好是西凌方面地一个营被打残,正在逐步收缩而另一个营正在接管攻势的时候。没有遇到太大障碍。这两千收拢下来的散兵就接管了整个西面城墙的防线。而根据大家以前的兵种,各自操起武器,开始有条不紊地进入了战斗。这两千人里,有两百多来自血麒军的士官和军官,他们将成为组织防御的中坚力量。
眺望着城下的又一波地敌人列成了一个个阵列开始冲击城墙,叶韬心里不由得暗自叫苦:“靠!怎么就碰上精锐了呢。”
从第一批的敌人冲过多种远程武器构成的立体打击后,敌人就可以源源不断地攻击城墙了。虽然整个过程仍然会遭受到远程武器的不断打击、骚扰,但由于城头的士兵们操作器械的熟练程度不同。和需要不断调整目标,再也无法构成齐射,这种零零碎碎的攻击虽然造成的伤亡不断增加,但毕竟没有开始齐射地时候那么触目惊心。
这一批冲击的西凌士兵,装备上倒是和前面几波敌人没什么区别,但一望而知他们的不同。从在弩炮和投石车的射程外集结列阵,一直到冲到城下架设起云梯开始攀登,这一轮的攻势来得比以前都快。西凌方面现在压根没办法组织起弓箭手来集中进行抛射。但这一轮攻势里,分散地弓手们混合在了步兵的队列中,集中对着云梯周围的城头进行不断的盲目射击。一支支带着狭长地白色尾羽的箭矢让现在明显铠甲不太周全的士兵们被压在城头抬不起头来。对方看来也敏锐地察觉到了重步兵的体力顶不住了,知道现在在他们的主攻方向上,只有相比之下孱弱得多的防守力量。
“守住左右两边。中间云梯放他们上来!”不能这样下去了,叶韬果断地下令,改变了防御的方式。与其让对方这样用箭矢压制着展不开手脚,不如拼一下到底是对方登城快还是城头上的士兵们杀人快。“护住器械。手弩准备。”
西凌士兵立刻冲上了城头。而先迎接他们地是密集的手弩射出的箭矢。随即,如狼似虎地东平士兵们扑了上来,中箭者的动作总要因为受伤而略有些凝滞,而这些人立刻被推搡着,或者被扔下城去。地心引力会完成余下的部分。和西凌士兵们混战在了一起,城头下的那些西凌弓手们只好停止向他们看不清楚的城头射箭,以免伤到自己人。但东平的士兵们一边厮杀,一边抽出了一部分人用手弩射杀已经在城头下地那些弓手。探出城墙,看到弓手大致瞄下就扣动扳机,反正城下地敌人如此密集,射偏的可能性不算很大。但不少西凌地弓手就这样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地倒了霉,他们毕竟不可能始终拉满了弓随时射杀从城墙上探出头来的家伙,而上好了弦的手弩射击速度快得让这些弓手来不及反应。
挥舞着石锤,叶韬逐渐变得有些狂热起来。起初,他是有些害怕的。看到一张张狰狞的脸狂吼着扑向自己。手里挥舞着雪亮的,和沾满了血污的刀。害怕实在是很本能的反应。如果不想束手待毙,唯有挥舞起手里的石锤,狠狠砸烂那让人害怕的脸。
一下,两下,三下……在混战中解决了几个敌人之后,叶韬甚至找到了挥舞石锤的奇异的节奏感。心里的恐慌转变成了平淡,又渐渐升腾成狂热。只要看到哪里有自己的战友左支右绌地抵挡着攻击,或者几个人被更多人围攻,叶韬本能地会扑上去,用手里的锤子狠狠砸向敌人。没有更多的招法,完全就是拼命的架势,他身上的精心打制的铠甲能最大限度的让他免于受到伤害,但当他现,除非敌人用正力量集中铠甲上的薄弱处,不然虽然敲砸得他浑身疼痛,但却不太会真正伤害到他的时候,他就开始了大家对砍的交换式打法,虽然让紧紧跟随着他的鲁丹吓得心惊肉跳,但这种打法对于技术不怎么样的叶韬来说,的确是最有效地。
“把那个拿锤子的砍了!”城下一个裨将指着城头上飞奔着挥出手里的石锤。又将一个堪堪爬上城头的小兵打地鼠一样敲落下来的叶韬命令道。他的身边,几个身穿皮甲的蒙面健卒恭顺地领命,朝着云梯跳了过去。他们的脚步远比普通地士兵们轻捷有力,蹭蹭蹭地几下,他们就顺着云梯登上了城头,他们的脚步甚至踏在自己战友们的肩膀上,头上,但却仿佛只是轻轻一点。没有重量。
“当心!”鲁丹的惊呼已经迟了。 在他出惊呼的同时,三支弩箭已经先后射向了叶韬。
几乎是下意识地,叶韬抬起了手臂,侧过身,但弩箭还是钉在了他的身上。坚韧的盔甲和盔甲下面的铜质网格地阻挡下,一枚弩箭弹开了,一枚卡在了铠甲的缝隙里,然而还是又一枚嵌进了叶韬的肋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