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老头子转头望向苏景:“此刻你之所行无异相助仇敌。贺余不惜身死道消只为护佑乾坤,他辛苦守住的世界,却因你胡闹、给了那些腌臜怪物可趁之机...你可还有脸再见贺余。我言尽于此,何去何从由你决断,少年人,再请三思。”
见过贺余后。苏景胸中那份狂魔般的恶火怒念收敛了许多,如今的愤怒不过一两成,其余心思归化两字:心疼。
真是心疼啊。
是以苏景未做怒叱,只是摇头:“本心以论,我对阴阳司虽有诸多看不惯,但还是尊敬的。大人之言,却让我看轻了阴阳司。”
话说得不是清楚,但其中的意思十花判是明白的:
这次争执无关对错。阴阳司‘万事皆休如轮回’是大义所在,苏景的‘大善当报于今世’也绝不是无理取闹。大家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坚持。
暴恶战,无论输赢西方黑暗都得益,这是一重双方都能预见的恶果。
无对无错、各自坚持‘大义’之战,引的恶果也不应全由一方来承担。十花判将这样一顶‘全怪你’的大帽子扣在苏景头上,确是显得浅薄了。
“我这样说。并非真要给你扣帽子,只盼能压一压你、知难而退。”十花判没反驳,而是浅浅叹了口气:“谈无可谈了。”
这时候雷动天尊低声插口,等着十花判:“你又不是现如今的真正一品判!你不同意,尤朗峥没准同意。去把尤大人喊来,我们和你本也谈不着。”
十花判笑了下:“尤朗峥来了也是一样。他正闭关疗伤,还是莫打扰他了...红袍相残这等惨事。由我来担了吧。”
“无论如何,都谢你让我进来先见过师兄。”苏景伸手指了指外面:“我们出去吧,莫惊扰了师兄。”
出去...便是一场真正恶战了。
临行前,兄弟并肩。对躺在地面仍陷于沉睡的贺余深施一礼,正待起身尘霄生忽然‘咦’了一声,眉头皱起:贺余的眉心莫名其妙地升起了一道小小彩虹。
真的是彩虹,七色排列、虹如拱桥。那么小却那么精致,自贺余的眉心起、没入他的髻。
见状苏景先是愣。片刻、突然,本已收起的泪水,就那么一下子冲出眼窝!
本已开始迈步向外走去的十花判、李德平、花青花也全都重新站住,面色皆做惊诧......
“是...是几品?”苏景咬着牙、却压不住身体的颤抖、声音的颤抖!
“二品。”十花判回答,他的语气沉着,但那两个字的‘调子’却说不出的古怪,诧异有之、释然有之、担心与惊疑亦有之。
“二品...委屈...委屈了我师兄...委屈了...”说到这里,苏景终于再也说不下去,哇的一声大哭出声,真真正正、嚎啕大哭!
尘霄生不识得那一道小小彩虹是何意味,可苏景在幽冥做了好一阵子一品官,有关判官的事情早都了解得七七八八,如此明显的‘异状’哪会不识得:官袍择主!
幽冥界、阴阳司,一万三千七百判官整。
判官从何而来?袍子自己选。
每有合适做判官的游魂出现,判官袍自有感应,会将一道灵讯传于封天都总衙,司中自有官员依着灵讯指引赶去地方,核实身份后将那道游魂引往总衙,做认真培养,成才后随时准备上任;游魂被选中时,自身也会显出一道彩虹征兆......苏景当真不曾想到的,贺余师兄会被选为判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威风堂堂二品大判!
可若再换个角度去想?
他曾任离山刑堂长老;他曾仗剑匡护天地;他为乾坤气运亦然踏碎仙途,他若不能做判官,阳间万万生灵还有那个够资格做判官;
那场浩劫时,乾坤灵犀闪现,为一座座毁灭的大阵接下反噬巨力,保住了阵中修家的性命,阴阳两界本就相辅相成,阳间有灵犀,阴世又怎么可能混沌无情,那个为‘道’生又为‘道’死之人来到了阴间,此间又怎么可能亏待于他。
不让他做判官,袍子不答应,天也不答应。
苏景大哭,心中复杂情绪终得彻底宣泄,除了心疼、除了欣喜、除了愧疚,还有委屈——五百年修行不算短,但放于修行世界,他才不过是个少年;放于寿命更加漫长的幽冥天地,苏景只是个孩子:
就是这个少年、这个孩子,要在为带走师兄与阴阳司拼命、白白便宜墨巨灵可能会殃及乾坤如此大事上做出抉择,他怎能不怕啊!不想祸害世界、更不能丢下师兄不理、混账判官们偏就死都不放人...直至此刻,事情终于有了缓和余地,不用再两难无需再坚持...委屈、委屈、天大委屈。
原来前辈口中那句‘仙途崎岖’,指得远不止修行的危险、天劫的可怕,还有一道又一道直问本心、绝难两全的选择,一次选择,何异一重杀心劫!
修行,杀心。
所幸、万幸,轮回并非无情物,阴司不是冷漠地!
苏景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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