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汉臣站在城头向远方眺望,在他脚下,一队由五百匹骆驼组成的波斯商队正排队缓缓进城,城外道路两边是十几家汉人开的茶棚,几个笑眯眯的掌柜正热情地用拙劣的波斯语招呼客人,虽然语言不通,但他们手中端的红葡萄酒就是最好的招牌,不时有波斯商人爬下骆驼进茶棚买酒,不远处,数百顶突厥人的帐篷沿碎叶河排列,河边挤满了洗衣的妇女,妇女们忽然丢下衣服向远方跑去,远方,几百辆打草归来的马车正拖着小山一般的干草缓缓驶来。
汉语、波斯语、突厥语交织在曹汉臣的耳畔,他望着这派繁忙的景象,心中十分感慨,再过几个月他的四年任期就要满了,有消息说他将赴疏勒任安西节度副使,就要离开这片他所深爱的土地,曹汉臣心中充满了眷念。
“大将军,来了!”一名士兵手指远方大喊,虽然曹汉臣官任碎叶都督,但唐军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所有的都督们皆不称‘都督’,而称将军或者兵马使,这中间的原因就不用多说了。
曹汉臣打手帘迎着刺眼的阳光望去,只见远方一队唐军正急速驶来,“真是他们!”曹汉臣急忙命人跑下城墙去拦住从长安归来的郭牧,不要怪他心急,因为在郭牧的手中将会有他的正式调令,由皇帝陛下颁,之前说他将出任安西节度副使毕竟只是传言。
经过整整四个月的长途跋涉,郭牧终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碎叶城,他恨不得插翅飞往未来的岳父家中,可是,还得等一段时间了,郭牧远远便看见了城头上站着不体恤下情的曹汉臣。
“下马!”都尉将韩越一声厉喝,一千名骑兵纷纷下马,列队向位于城门东面的一座汉白玉纪念碑走去,纪念碑高三丈,外形就是一把笔直指向天空的大唐横刀,上面刻有大唐皇帝李焕的亲笔题字:大唐英雄。
在纪念碑的后面有一千余块小小的墓碑,占地数十亩,被木栅栏包围,有专门士兵看守,这里埋葬着为收复碎叶而阵亡的一千余名大唐将士,其中一个小小的墓碑上刻着:唐忠烈将军关英之墓。
一千名骑兵列队怀抱头盔站在纪念碑前默默鞠躬,这是大治元年大唐皇帝陛下钦定的规矩,任何大唐军人来碎叶都必须在纪念碑前默哀,同样的墓碑在安西张三城守捉还有一座,这是为了缅怀为维护大唐尊严而牺牲的英烈们,而在长安的曲江池畔也有一座大唐忠烈祠,与西域的纪念碑遥相呼应。
一炷香后,士兵们纷纷戴好头盔,翻身上马,向碎叶城门驰去,韩越上城去向曹汉臣交令,而郭牧则被曹汉臣的一名手下留住。
片刻,韩越交令完毕,率军返回军营,曹汉臣快步走下城楼,老远便向郭牧呵呵大笑:“郭参军一路辛苦了。”
郭牧连忙上前施礼,“大将军亲自来迎接,属下实在愧不敢当。”
上司为何这般着急跑来迎接,郭牧当然心知肚明,他连忙取出一封公文,递给了曹汉臣,“大将军,这就是陛下给你的敕令。”
曹汉臣仿佛被火烫了一般,慌忙整理一下官服,恭敬地接过了公文,只见上面写着他的官名:云麾将军、碎叶州刺史、都督碎叶兵马曹汉臣。
在信皮的下面依次盖着皇上的玉玺、中书门下印及兵部的押印,信皮用火漆封得十分严密,曹汉臣心情紧张地挑开了封口,从里面抽出一纸公文,只见上面只写着一行字:‘续任碎叶都督两年,并加封高昌侯。’下面依然是三个大印。
曹汉臣一阵狂喜,他又能留在碎叶两年了,而且还被封了侯爵,但随即心中又疑云重重,为什么?皇上为什么要他续任两年,他不由疑惑地向郭牧望去,郭牧苦笑了一下,便道:“属下曾听在吏部任职的好友说起过另一件事,王大帅本来也要被调回长安任左金吾卫大将军,但也是续任两年,和将军应是同一个原因,具体是什么原因,我那个朋友官职卑小,他也不知道,属下估计很快就会有鸽报送来。”
既然王思雨也被续任两年,曹汉臣也就放心下来,他将任命信收好,便拍了拍郭牧的肩头笑道:“你不在时,你的准丈人几次来打听你回来的时间,估计是你的未婚妻等急了,快点回去吧!”
郭牧脸一红,想说几句场面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得拱拱手告辞,走了几步便跑起来,直向他心灵的归宿地疾奔而去。
曹汉臣见他跑步的姿势实在难看,仿佛一个大螳螂,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回身对属下道:“这两天给我留意鸽站的情报,若有长安的消息转来,要立即通报于我。”
为了加强安西与长安的联系,朝廷特地在沿途各州修建了二十个专门的鸽驿,进行接力传递消息,碎叶的地段上有两个鸽驿,一个在碎叶,另一个便在托云城堡,若有朝廷有重大消息,几乎十天内便能传到碎叶。
且说郭牧不顾形象地飞奔疾跑,片刻时间,他便跑进了崇仁坊,碎叶城内有十三个汉人聚集区,被称为十三坊,按照长安的坊名来命名,区内的建筑风格和中原没有一点区别,走在大街上,耳中听到的是汉语,眼里看见的是汉字,就仿佛走在中原的街上一样。
白家位于崇仁坊中段,郭牧转过一个街角,老远便看见了白家在街头开的杂货店,在杂货店二楼的窗前,郭牧隐约看见了一个秀美的身影,她似乎也看见了他,转身便飞奔跑下楼来,郭牧心中一热,向自己最心爱的佳人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