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明远荐贤
新帝即位后的第一场朝会足足进行了三个时辰,一系列重大的改革措施在这场朝会上被公布,革新的措施使每一个官员或为之雀跃、或心事重重,喜忧苦乐各人心头自知,以至于给中低层官员加薪的消息反倒不被重视了,朝会一直到了午后才终告结束。
御书房内,张焕着实有些精疲力尽了,但御案上的厚厚一叠奏折就仿佛一根在后面抽打他的无形之鞭,使他不敢有半点懈怠,草草用过了午饭他又开始了批阅奏折。
“陛下,李道长来了。”宦官安忠顺低声打断了张焕批阅奏折的思路。
“请他进来。”张焕这才记起自己召见了李泌,他歉然笑了笑,将笔放下,原本计划两个时辰的朝会结果拖到了三个时辰,也就意味着李泌在外苦苦等候了一个多时辰。
“臣参加陛下!”李泌进屋后深深地施了一礼,他仍然一身道士装扮,身着杏黄八卦道服、头戴竹道冠、后背一把桃木辟邪剑,他这身装束出现在大明宫内,旁人不认识他,还以为这是被请来看风水、定方位的某某山某某洞的真人,却不知道他现在可是皇上的头号幕僚,比如今天朝会上引起轩然大波的土地田亩司掌租庸的方案,就是出自此公之手,倘若被天下刺史知道此公之毒,恐怕他后半生的云游计划就会彻底泡汤了。
“李先生请坐!”张焕笑眯眯地亲自给他倒了一杯凉茶,以安慰这位道士幕僚在烈日下苦等两个时辰的苦楚,“李先生可用过午饭?若没有,朕让下面人再准备一点。”
李泌口唇焦渴、一肚子肝火,虽然是皇帝亲手给他倒茶,他也毫不客气地端起来咕嘟喝了几大口,待肝火扑灭了他这才有点回过味来,吓得连忙站起来告罪,“不敢劳顿陛下,臣已经用过午饭。”
“先生是朕的父辈,在朕面前就不用太多礼了。”
皇上虽然客气,但李泌却心知肚明,张焕的父辈多呢!朝中起码一半都是,难道都不必多礼吗?李泌之所以能在几代皇帝下既能贵为布衣相国,又能全身而退去过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不仅是他才能出众,也和他极懂帝王心理有关,虽然历史上礼贤下士的帝王比比皆是,但大多是做个姿态罢了,帝可礼贤、但贤不可傲上,适才李泌在烈日下苦候了两个时辰,已经被热得头晕脑胀,一时糊涂喝了陛下倒的茶,虽然偶然为之并不伤大雅,但若他不省事,再继续吃皇上请的饭,恐怕就真得到某某山某某洞做真人去了。
张焕见他不肯用饭,也不勉强,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笑道:“朕今天宣布了土地爷兼任财神爷一事,果然引起了朝中大鸣,朕已经着令吏部从各地提拔一批干吏,先赴京训导三个月,再赴各地上任,朕算了一下,在冬季来临前便可完成此事。”
李泌也笑了笑道:“按理,新制度之初应先在一地试行几年,积累经验后再全国推行,但陛下心急此事,臣也就不提试行一事,但谨慎小心的原则却不可丢,臣最担心制度本身是好,可到了具体执行人手中却变了味,反成害民之法,所以事后的监察和轮换办法一定要跟上,使得制度不因换人而变。”
张焕默默地点了点头,好一个‘制度不因换人而变’,李泌这句话是说到点子上了,他沉思了一下便道:“土地监察的办法朕准备用御史巡访和监察室暗查两者相结合,至于轮换制度朕打算第一任三年再换,给他们时间打好基础,然后两年一换,并实行离任审查,包括御史监察和民匦投书两方面,先生看是否合适?”
听到‘民匦投书’四字,李泌不由慨然叹道:“陛下思路慎密,臣自愧不如。”
“先生就不必自谦了。”张焕笑了笑,话题一转又道:“朕今天请先生来主要是想商量一下裁撤冗官一事,当然,这应由政事堂来讨论,但朕还是想请先生出出主意,既要达到目的,但又不露痕迹,而且让所有被裁人无话可说,先生可有什么好办法教我?”
李泌却一时沉默了,他知道张焕裁官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朝廷机构臃肿,人浮于事严重,推脱扯皮之事屡屡生,导致政令难行,但另一方面他也是想借裁官的时机清除世家的势力,为将来大量寒门子弟入仕腾出位置,但因为清除世家的势力十分敏感,所以他想不张扬地进行,可是裁官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怎么可能低调得下来,这着实让李泌感到有些难度。
沉思良久,李泌终于缓缓道:“臣以为不管是裁谁,先得定下一个原则,这样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不知先生的原则是指什么?”张焕又不露声色地问道。
“公平!”李泌终于艰难地说出了这个两个字,他认为张焕一心削除世家势力有些偏激了,毕竟天下英才大多集中在世家,人当用其才,而并非是看其背景,这样才是心胸宽阔之举,为门第而驱良才确实是因小失大了,况且寒门子弟任高官数十年后何尝又不是一个新的名门,所以要想消除世家的影响,健全制度才是长久之道。
“公平?”张焕仔细地咀嚼这两个字的含义,渐渐地,他开始明白了李泌的一片苦心,沉思了半天,张焕才勉强点了点头,“那好,朕这次就照先生的原则来做,用考试的办法驱劣留良。”
说到这,张焕又微微一笑道:“朕自当上这个皇帝后,出宫一趟山呼海啸,全然没有从前那般微服私访的怡然轻松,眼看制科要举行,天下英才必将聚会长安,朕就烦请先生替朕暗访一二,看能否现大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