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圆将戒指收了,他向墙角那人点了点头,“李先生,请你过来。”
随着他慢慢走上来,光线也在他脸上变得渐渐清晰,朱泚看清楚了,果然是一个女人,约二十岁,只见她穿着一袭道袍,手执一柄拂尘,头随意挽了个结,披散在肩上,她的五官长得极为精致,就仿佛是大匠在一块无暇的美玉上雕出,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但正是因为太完美,反而多了几分冰冷,少了一点生机,如果刚才光线适中,朱泚一定会以为她是一尊玉美人雕像。
“你叫她李先生便是。”
崔圆似乎对她很是尊重,他又对朱泚道:“这次李系北上,张焕带了一千天骑营护驾,你是龙武军,护驾是天经地义,你也带一千人北上,但你的一切行动都要听从李先生的指挥。”
那道姑一甩拂尘,单手行了个礼,“贫道李翻云,请朱将军多多指教。”
她声音清冷,虽是见礼,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朱泚也急忙施礼道:“在下一定会听从先生指挥。”
李翻云却不再理他,她向崔圆行了一礼。“相国,那贫道就告辞了。”
言罢,她便扬长而去。
崔圆拍了拍朱泚的肩膀安慰他道:“她素来傲慢,对谁都是这样,你不要在意。”
停了一停,崔圆又取出一封信道:“这次河东之行,她会指挥张若锦的行动,这封信你好好收着,最后你按信中的指令行事。”
“属下明白!”
朱泚行了一礼便告辞而去,书房里只剩下崔圆一人,他又仔细端详了一下那枚戒指,眼中不觉流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喃喃自语道:“李系,你做梦也想不到吧!他还有个女儿活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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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就在崔圆的会议刚刚散去的同时,一辆马车在十几骑侍卫的保护下驶进了崇业坊,最后停在裴俊的府前。
车门开了,一脸严肃的楚行水从车里走出,他迅速上了台阶,门房似乎知道要来,立刻开了侧门,楚行水脚步不停地进了裴府,侧门随即‘砰’地一声关上了。
“皇上那边可是有消息了?” 楚行水一进屋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裴俊将手中书放下,微微一笑道:“润泽兄的消息好快,我也刚刚从宫里得知,皇上在收拾行装,恐怕要出巡。”
楚行水坐了下来,又道:“裴兄以为皇上会去哪里出巡?”
裴俊没有说话,他从杯中蘸了一点茶水,迅速在桌上写了一个字,那个字分明就是一个‘张’字,他抬头看了看楚行水,两人皆会意地笑了。
这时,一名丫鬟送来香茶,楚行水端起茶杯细细吮了一口,方道:“我料那崔圆必然会插手其中,这次张家内斗,不知我们该如何行棋?”
“此事我们不能置身在外。”
裴俊站起身,背着手在房内低头踱步,这次张家之乱说到底就是崔圆争夺河东的一场赌注,赌赢了,大唐富庶的河东就将落入崔家的囊中,这样河东和山东一左一右便形成了对河北的战略夹攻之势,也阻断了河北军南下入关中,这无疑将极大的削弱裴家的势力,可话又说回来,他裴俊也早就对河东垂涎不已,裴家几百年来一直便是河东大族,在河东拥有深厚的人文基础,如果他能吃掉河东,那也意味着裴家将超越崔氏,成为大唐第一世家。
想到这,他微微瞥了一眼楚行水,楚家控制彭郡以南,何尝不是和河北一起形成对山东的南北夹攻,这就如围棋之势,崔圆想拿下河东,从山东突出来,从而形成对河北的反制,而他裴俊却则想并吞河东,南北西三面合围,从而将山东困死。
形势异常微妙,河东则就是这个大棋盘上最关键的一步棋,他和崔圆谁先拿到它,便先掌握大局。
“润泽,我知道你为两淮漕运使一事对张若镐耿耿于怀,但张若镐当时也是被形势所迫,再者张家收留挽澜也有恩于楚家,这件事你就不要记仇了。”
楚行水半天沉吟不语,他的本意就是置身于局外,任崔圆和张家斗个两败俱伤,可听裴俊的口气,似乎他想插手其中了。
楚行水淡淡一笑道:“有裴兄为友,那是张若镐的福气。”
裴俊听他口气虽有酸意,却是答应了,他坐下来微微笑道:“张焕的生父是谁,难道你真以为是张家之人吗?”
楚行水摇了摇头,有些苦涩地笑道:“我当然知道不是,挽澜是个眼界极高之人,张若钧我见过,碌碌庸人一个,年轻时便是轻浮放浪之人,张若镐更不可能,他与妻情深意重,后来娶王烟萝也是为了家族利益,断断不会为一个女人而与楚家交恶。”
“那张破天呢?” 裴俊继续问道:“我听说他当年对挽澜也颇有意思。”
“不会是他,当时他尚未娶正妻,若是他就不会偷偷摸摸了。”
楚行水又沉思了片刻道:“当年挽澜一直住在京城,从未离开,所以这个人必然是京城之人,而且他与张若镐的交情还不同寻常,否则张若镐不会藏匿他们母子,这件事只须追溯张若镐当年的一些举动,或许便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裴俊也渐渐陷入了沉思,良久,他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刹时又恢复了平静,他淡淡笑了笑道:“此时暂可放下,当务之急还是河东张家之事。”
这时,门轻轻地敲了敲,一个清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父亲,孩儿来了。”
“进来吧!”
门被推开,进来了两名年轻的男子,前面一人相貌俊秀,气质高雅,眼睛里充满了智慧的光彩,他脸上风尘仆仆,显然是长途归来,他是裴俊的嫡五子裴明远,刚从安西游历回京。
他上前先向楚行水长施一礼,“楚世叔安好!”
楚行水呵呵一笑,他轻轻一摆手,“贤侄此去安西,可有收获?”
裴明远头一昂,慨然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明远渴望有一天能率大唐将士收复我安西四镇。”
“好!你既有此志,我与你父亲当尽量成全于你。” 楚行水扭头对裴俊笑道:“裴兄有此英武之子,让人羡慕啊!”
裴俊亦微微捋须而笑,眼中充满了对爱子的嘉许,他眼光一闪,向裴明远身后之人望去,那是一名瘦高的年轻男子,腰挺得笔直,他年纪约二十七八岁,面色严峻、目光锐利,站在一旁,却一言不,他叫裴淡名,是裴家的一名庶子,年纪虽轻,却已从军十年,从一名小兵累功至斥候都尉,深得裴俊的器重,裴淡名为人低调,去年刚刚被任命为裴家在京城的密探总头子。
“说吧!你有什么消息。”
裴淡名上前一步,习惯性地行了个军礼,沉声道:“禀报家主,王昂、杨锜、崔庆功在一个时辰前同时赶到了崔府。”
裴俊点了点头,看来自己所料不错,崔圆对此事不是一般的重视,他沉思片刻取出一块银牌递给裴明远,“明天就由你去河东,我裴家在河东的一切人员物资你皆可调动,到时我自然会有命令给你。”
说罢,他又回头命裴淡名道:“你挑选一百名精锐北上,协助裴明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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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治十六年八月初一,三月一次的大朝在大明宫含元殿举行,右相崔圆宣读了重大人事任免,
他本人续任大唐右相,三读通过;而张若镐则因病辞去礼部尚书一职,改封为太尉,礼部尚书一职则由河东节度使张破天接任,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此任命同样三读也通过,事隔十一年,张破天再次挤身内阁。
但随后生的事却震惊了朝野,大唐天子李系宣布,原庆王之孙李邈过继给皇后为子,并封为雍王,这就意味着立李邈为太子之事,大局已定。
次日,大明宫忽然传出消息,李系在一千天骑营和一千龙武军的护送下将前往河东各郡巡查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