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找了一圈,好容易才找到一间稍微干净的房间,这是一名书生去年在这里读书时寄住的屋子,书生已经走了,忠叔点燃了一盏油灯,豆大的灯苗点亮了屋子,房间里勉强可以住人,至少窗纸是完整的,空荡荡的床榻上也没有那么多灰尘。
“姑娘先休息,我去给你们拿被褥,马车里还有点干粮,姑娘先将就一夜,听说前面五十里有一座市镇,明天中午,咱们再好好休息。”
舞衣叹了口气,歉然道:“忠叔,真是辛苦你了。”
“姑娘别这么说,这是老爷的命令,我自会尽心竭力照顾姑娘,姑娘请休息,我去取东西。”
忠叔走了,这时玉奴已经把床榻擦拭干净,扶着舞衣坐下,她一路忧心忡忡,这时她再也忍不住低声问道:“姑娘,咱们真要去岭南吗?”
“那你说不去岭南去哪里?好歹我三祖爷在岭南做一任小官呢!除了他,我哪里还有亲人?”
“可是姑娘不是说三爷最恨你爹爹吗?你去了他会收下你吗?而且听说岭南湿热多瘴气,姑娘这么弱的身子长途跋涉去,怎么抗得住,姑娘,虽然给父母扫墓是孝心,但我想他们若知道姑娘千里迢迢跑去,他们九泉下也会不安的,姑娘,听我一言,我们暂时不去岭南。”
舞衣也有点动摇了,虽然给父母扫墓是她从小的愿望,但就这么悲悲戚戚去岭南,她也担心自己身体顶不住,她沉思了片刻,便道:“这样吧!我们先在成都住几个月,我可以去琴院弹弹琴,教几个学生,等我身体稍微养好一点,天气暖和了,咱们再去岭南。”
玉奴低下头道:“姑娘,我的意思是说,咱们去北庭吧!”
“你又来了,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姑娘,相国舅父不是给你说了吗?不能怪李庆安,其实我知道他是很喜欢你的,听说你病了,急得他二话没说,便赶来看你,可你却、却把小琴还给他了,姑娘,我求求你,去找他吧!”
“好了,别说了!”
舞衣心烦意乱,道:“你去把琴给我拿来,我想弹一会儿琴。”
玉奴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只得去取琴了,片刻,客房里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琴声,琴声如诉如泣,讲述一个弱女子孤独的人生和坎坷的命运,渐渐地,琴声变了,变成了一曲《悲伤地西班牙》,曲调开始变得激昂,舞衣全身心地投入在曲调之中,她内心深处充满了不愿向命运屈服的抗争。
突然,‘铮!’地一声,琴声戛然而止,舞衣慢慢站起身,她全神贯注地聆听着什么。
“姑娘,怎么了?”
舞衣一把抓住她,紧张地问道:“玉奴,你听到没有,六弦琴,你听到琴声了吗?”
玉奴摇了摇头,道:“姑娘,你肯定是听错了,我可什么都没听见。”
“不对!是六弦琴的声音。”
舞衣转身匆匆向后院跑去,玉奴连忙叫她,“姑娘,天已经黑了。”
但舞衣已经去远了,玉奴苦笑一声,追了上去,姑娘嘴上不想提到李庆安,可听到他的一点点动静,便什么都不顾了。
舞衣他们住的院子紧靠后门,寺院的后面是大片山林,有一条小路通向官道,天已经黑尽了,寺外漆黑一片,隐约可以看见山林的轮廓,夜风吹拂着山林,出单调的声响,舞衣愣愣地站在寺门外的冷清的阶石上,望着不远处阴郁的树林,心中极度的失落感使她眼中涌出了泪花,玉奴不敢打扰她,便静静地站在门内等候。
舞衣一个人在寺门外站着、站着,站了很久,明月升起来了,月光轻纱似的透过树隙,照着这孤单女子美丽的脸庞,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伏在寺门前的石碑上低低地哭了。
突然,一阵琴声从树林里传来,那么清晰,连玉奴都听见了,她停住了脚步,低低了惊呼一声。
舞衣慢慢抬起头,她不可思议地向树林里望去,她看见了,李庆安从树林里出来了,他抱着六弦琴,全神贯注地弹奏着那《悲伤的西班牙》,不时抬起头,深情地望着她,脸上带着笑容,是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舞衣的脸上淌着泪水,但她的眼睛亮了,就像燃烧着一种生命的火焰,将她整个脸庞都照耀得有光泽了,她呆呆地望着慢慢走近的李庆安,她是在做梦吗?他就在自己眼前。
玉奴悄悄地将院门关上了,在关门的一刹那,她竟欢喜得跳了起来,捂着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她提着裙摆便向小院跑去,她要告诉忠叔,她们不用去岭南了。
琴声停止了,李庆安站在舞衣的面前,望着这个柔弱而美丽的女子,他心中充满了怜爱。
舞衣呆呆地望着李庆安,这么长久以来支撑着她的一股力量忽然间消失了,她感到极度疲惫,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便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李庆安的怀里。